《我的前半生》

时宴的自尊心像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不疼，但那股细微的刺痛感却挥之不去。他那份少年人的骄傲，让他无法开口追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那间有些冰冷的公寓。

他不知道，唐晶的刻意冷淡，是她自认为的“仁慈”。她以为，通过这种渐进式的降温，可以让这场注定要结束的恋爱，有一个体面的、缓冲的结尾。她不想用断崖式的分手去伤害这个在她生活里，留下过一抹亮色的少年。她想好聚好散。

她更不知道，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疏远，对偏执地投入了全部真心的时宴来说，和断崖式分手没区别，都是凌迟。

而此刻，一封来自斯坦福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被唐晶拿到手。她的未来，早已规划完毕。等毕业答辩一结束，她就可以直接飞往大洋彼岸，开始新生活。

为了让分手显得“顺理成章”，唐晶需要一个由头。

机会很快就来了。那天，时宴兴冲冲地拿着一份旅行计划来找她。“晶晶，答辩结束后，我们去冰岛好不好？我把攻略都做好了，机票和酒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晶打断了。

“我没时间，”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时宴脸上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可是......你答辩不是结束了吗？”

“结束了，不代表就没事了。”唐晶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时宴，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不要总想着玩。”

“我没有！”时宴的火气也被点燃了，他感到委屈和不解，“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这有什么错？”

“你没错，”唐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我很累。我不想再应付你了。我们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碎了时宴所有的骄傲和伪装。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前一秒还翻涌的怒火，此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

他怕了。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却又不敢。他强压下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声音都在发抖：“对不起......晶晶，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打扰你。我们有机会再去，你别生气。”

他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开心了？你可以告诉我，我改，我什么都愿意改。但是‘分手’这两个字，不能随便说，好吗？”

唐晶愣住了。她设想过他可能的反应，他会愤怒，会冷战，会骄傲地转身就走......唯独没想过，他会这样低声下气地乞求。

这不符合他“高岭之花”的形象。她以为他可能会不解，但过一阵就好了。计划被打乱，唐晶有些麻爪，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换上了最冷漠的表情。

“时宴，你是不是没搞清楚？我们这不过是一场校园恋爱。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你没听说过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慌乱地摇头，像个快要溺水的人，“我们不分手，我们说好了的......”

“那是你单方面说好的。”唐晶打断他，“我腻了，不想继续了，不行吗？说实话，你太粘人了，我有点烦。”

“粘人”两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了时宴的心脏。他眼眶瞬间就红了，死死地咬着嘴唇，盯着她，眼神里满是受伤和哀求。

“我......我可以改，”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不会再那么粘着你了，我会克制的。你别不要我。”

唐晶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烦躁。她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难看，她只是想快刀斩乱麻。

“我们先都冷静一下吧。”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走。

时宴下意识地想去牵她的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抱住她，寻求安慰。可“粘人”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回响，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努力地为她找着借口，她快到生理期了？所以心情不好？对，一定是这样。我要包容她，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压下心底的恐慌，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好。那我先回隔壁。等你心情好一点，我们再谈。”他顿了顿，又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别再说分手了。”

说完，他就那么一步三回头地，退回了隔壁自己的家里。

唐晶的烦躁，在第二天变成了决绝。她没想到，这只平时看似高冷的小狼狗，竟然这么死缠烂打。

她开始以忙为借口，拒绝与他进行任何对话。她利落地打包行李，在拿到毕业证的当天，就买好了第二天飞往美国的机票。

而时宴，则在隔壁的公寓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煎熬的几天。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世界正在崩塌。他受不了了。在唐晶出发的前一晚，他把她堵在了门口。

这一次，唐晶的脸上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剩下冰冷的、程式化的客套。

“时宴，成年人之间，应该体面一点。我希望你不要再像个小孩子一样，纠缠不休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她顿了顿，“我就是不喜欢你了，腻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难看？”时宴被这两个字刺激得浑身发抖，所有的哀求、卑微和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都转化为了被践踏后，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的自尊心，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冰冷的恨意。

“难看？”他抬起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唐晶，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很潇洒，很高高在上？你玩弄别人的感情，不想玩了就一脚踹开，还反过来指责别人‘难看’？”

他一步步逼近，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享受我的喜欢，享受我的付出，现在你玩够了，就告诉我那只是消遣？你根本就没有心！你的独立和洒脱，不过是因为你空洞得像个假人，你根本就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不看她一眼，猛地转身，跑进了黑暗的楼道里。

唐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冒出了一点点的小愧疚，然后马上被她压下去了。

无所谓，他骂什么都无所谓。能顺利分手就行。不过是一场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校园恋爱，感情能有多深？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果然年纪小，戏多的很。她打开冰岛攻略，看到首页那张照片时，忽然有一瞬间出神——那是时宴在自己做攻略时放过的封面图，她当时笑他幼稚。

现在才发现，照片其实很好看，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她关了页面，出神了一会。才开始收拾东西。

第二天，她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将身后的一切，连同那个少年通红的眼眶，都远远地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