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收起杀意,动作细微至极。
原本倚靠在雪地中的肩膀轻轻一动,妖气如潮水般退去,仿佛方才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只是一场错觉。
可他心知肚明,眼前这个神族少女,虽然战斗力不如他,却反应迅速,判断果决,瞬间凝成的杀意,狠绝中带着冷静,像极了他。
这样的神族少女,他从未见过。
他若不想再折一命,此刻绝不能轻举妄动。
可与此同时,他的胸腔在缓慢收缩,强行压下的情绪和痛感。他第一次不在死斗场,不知如何应对眼前人。
两人对峙良久,皆未言语,呼吸克制得仿佛生怕扰动这片雪地。
直到——
“咳咳。”星星终于憋不住了,“宿主,先提醒一句,他刚才外泄的妖力很特别,在我这里记载的资料,属于S级潜在危险目标,他现在重伤,你有胜率,但代价也不小,能谈,还是谈吧。”
“你不早说?”
“你不是快动手了吗?我怕你激化矛盾——你自己不是分析得挺快吗!”
“你分析得不快你就下岗。”
星星缩了缩声音:“那要不......咱先别拼命?这个妖好像挺值钱的。”
“谁告诉你,我想养妖了。”她收回气场,“但你说得对,我要是现在弄死他,容易搭上我自己,这买卖不划算。”
相柳轻咳了一声,那张妖异的脸重新挂上细微的弧度,却不达眼底,像是不会笑,只是礼节性的弯了下唇:“方才,你想杀我?”
闻笙也回以同样的弧度:“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他撑起身体坐起,呼吸稍缓,他手中的触感告诉他,似乎是他先动得手......但仍嘴硬道:“可惜我现在力竭,否则你未必有命说这话。”
“你若完好无损,我可能得断气。”她语气平铺直叙,就是陈述下事实。
她手里的匕首仍未放下,犹豫间,相柳再度开口:“你可以把匕首放下。”
闻笙怕吃亏:“你要不要先将手松开?”
他率先松开了她的脚踝。
她也缓缓收刀入鞘。
相柳欲启唇,想要说些什么。
“别告诉我你是谁。”闻笙急忙挥手打断他,“我不想知道。”
相柳从未见过如此反应,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有些呆愣。虽然他未曾想介绍自己,但她竟当真......不在意他的身份?
她继续道:“你这副模样,肯定是被追杀。放心,我不会告密,我们就当谁也没见过谁。”
说罢,转身就要跑路,实在是白衣白发的妖,让她想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种族——命多、难缠、干架自带复活甲,这纯纯属于玩赖。
她虽然不确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少招惹为妙。毕竟,她就小命一条,确实玩不起。她不想给现在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自己找麻烦!
结果,脚腕又被攥住了!
闻笙炸毛了:“你有完没完?!我一个美少女,你眼睛瞎吗?看不出来吗?你抓女孩子的脚合适吗?你要不要脸啊?”
刚从死斗场逃出来的宝宝蛇,只是长得大,显然还想不到这些,根本不理会她的话,“你有机会杀我,但你没有。”
闻笙又没有见人就杀的爱好?难道美少女在他眼里都是变态吗?
“所以?”
“我欠你一次。所以我也没杀你。”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她还得谢谢他呗?
闻笙神色古怪,看着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有威胁,有无措,有理直气壮,有求生的欲望,却又掺杂着些许无所谓。还有一点......像是在等她开口。
若不是凭借她强大的情绪解读技能,根本看不懂!可真够复杂的......
相柳却心跳的有些快,有些紧张。他不习惯与神族平和的对话,更不习惯被读懂。他所有心思被一眼看穿的不安感,竟然没有让他讨厌。
闻笙察觉到,他确实不想失去这条命,但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可抓着她脚腕不放,又不像一个随时赴死之人。这么矛盾吗?
“你是......想让我救你?”
相柳既不否认,也不求助,眼底的光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破碎的情绪浮现,是一种近乎于特殊种族对自身命运的隐隐预感,好似无望的人生突然有了变数,本能的不想错过。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以沉默逼她做选择。若她救,他不会说谢;若她不救,他......也没想伤害她。但抓着她脚腕的手,他也不愿松。
他直觉眼前人会......会什么呢?他也不知,只冷冷开口,“若你愿。”
闻笙嘴角抽了抽,他就是在威胁她:“你这语气,可真不像求人。”
这妖好生别扭。
闻笙略一沉吟,能不搏命,谁愿意冒险?可若是不救,恐怕难以善了。
她目光再次落到那张俊美的面容上,清艳绝伦,病态冷意藏于骨相,叫人移不开眼。以她过往的人生经验来看,能惊艳她的人,都从没骗过她。
“哎......行吧。”她无奈点头,“就当日行一善了。”
“你还能走吗?”
相柳神色不变:“可一试。”
......这语气是有多坦然。
闻笙指了指她的脚,“你先松开。”
相柳迟疑了一下,才收回了手。
闻笙伸手将他扶起,只觉他全身根本没什么力气了,却仍咬牙硬撑,这可真能忍。
闻笙索性,捡起竹篮塞给他,他下意识的抱住。她双臂一托,直接给他来了个公主抱。
相柳当场呆滞,俊脸一路红到衣领下面。
“......放我下来。”他目光凌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闻笙没好气的回他,“我在救你。”
“我能自己走。”
“那你走一个我看看?”
他沉默。
活该,方才把剩下那点力气都用完了,现在反抗不了吧。闻笙心里得意,让你威胁我!
她抱得非常稳,非常自然,仿佛抱的不是个妖,是个宠物。
相柳脸色青白交错,最后只咬着牙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是你让我救你,别矫情。”闻笙笑得明艳张扬,“要不是你刚才抓我脚,我还能更温柔点。”
“......”
相柳闭嘴了。
他怎么感觉,被救比被杀更羞耻,他不想这样狼狈地......被抱走。
比起屈辱,更诡异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安心?
——可惜,他命多,却从来都不值钱。
他感受到,他的魂魄在颤抖,似是“又快要死了。”
可他现在被救了,他忽然升起期待:若这命,是她救的,那是否......能值那么一点点。
每一次,都好疼......
她身上好暖......
他还不知如何处理这种感受,尤其是在他失去反抗能力的此刻。
他本能的防备,也本能的......羞愤。
像是野生的妖,在被家养之前,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