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不大,却收拾得极有条理。
窗前几株苍绿植物灵气十足,墙角一炉细火升腾,书案上好多本医书四处乱放,一看就是经常翻阅之物。
药香浮于屋内,与窗外覆雪的寒意形成一处极不协调的暖意,像是命途流离中,意外多出来的一点怜悯。
相柳被放置在榻上,薄毯一拢,余温尚存。她习惯性地掖了掖边角,抬眼就撞上他望来的目光。
那目光仍冷,仿佛带着天然的拒人千里和一种审判的气质。可在落到她身上时,慢了半拍。
“你别盯着我。”她偏过头,对着一点感恩都看不出来的妖,低声咕哝,“我这人救命讲条件的,别感动得太早。”
相柳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声音落下,又陷入寂静。
她站起身去给他找药,“我给你上药,但别指望养个伤还要我请你吃饭。”
火光暖黄,相柳神色不明。
那道身影不急不躁,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利落的平稳,仿佛早就习惯了独自为生。她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些神族,她身上温暖的清甜,他不习惯,甚至有点想......多闻一会儿......比灵力深厚的神族血肉还要香。
他应该更警觉的,她会索要他什么呢?妖丹?还是他的九条命?可他在死斗场,用过了,已经不够九条了......
闻笙折回屋中,提着药包,灵芝叶、止血草、三枚回春丹。本来打算拿灵芝叶熬肉汤,给她自己补补的,真是便宜妖了。目光扫过他腰腹,棉布沾了药汁:“衣服自己撩开,我看看伤。”
她语气平淡,像是看惯了伤者生死的医者,毫无异样。
相柳有些怔愣,从没人关心过他的伤。直到,闻笙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他才缓缓解开侧腰的衣襟——血迹已经干涸,伤痕斜贯腰际,皮肉焦黑,边缘隐隐泛出被侵蚀的灵气波动。
“这不是普通兵刃。”她皱眉,手指一点触及伤口边缘,指尖微麻,“有毒。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怕。”他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眼神始终停在她指尖落下的地方——那处微凉细腻,陌生又不可抗拒。
闻笙没好气的撇撇嘴:“你不怕,那我救你做什么?你是路上昏过去几次,还是打算等伤口烂穿个窟窿再昏一次?”
她话虽不善,力道却极为轻柔。她是医者吗?是天生就不喜用力?还是对谁......都这样?
她俯身为他抹药,充满生机的木属性灵力,一抚而过,他本能轻颤了一下。不是疼,而是陌生,从未有人这样碰过他。所有的触碰,若不是搏杀,若不是锁链,便是他吞人的一瞬间。
她察觉了他的颤动,“怕痛就说,我手法应该没退步呀。”
“不痛。”
“那你抖什么?”刚才见他挺能忍的,“你的厉害呢?”
相柳也说不清,只能别开视线。
她边涂药边随口问道:“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你若能说,我就不必等你突然昏死再来猜。”
“你为何救我?”
她眨了眨眼,像是在确认什么,这妖是在装傻吗?他那威胁人的小眼神是自己给忘了吗?
“不是你凶我的吗?”她神色极为真诚,“我要是误会了,你可别突然翻脸啊?”
相柳眉峰极浅地动了动。
这般直言不讳,他不是未遇过。但如此坦荡地将“你凶我所以我救你”说出口的,倒还真是头一遭。心里闪过失落,转瞬被压了下去。
不过......萍水相逢。他相柳向来不被人所喜,习惯了。
“你救我一命。”他语气像在立誓,“我这一条命,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
闻笙有些惊讶,被人救了一命,就拿命还?是因为命多不在乎?那干嘛要人救?
可他神色笃定,仿佛此言并非夸饰,而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他几乎像在自语,“你要我如何偿还?”
她望着他这副模样,是一种......遇到善意很不适应的别扭姿态,好似野兽偶然闯入人间,伸爪触火,又怕又不舍。
他是不是厉害错地方了,性子居然有点......单纯?
九个脑袋不是应该更聪明到狡诈吗?书上是这么写的吧,还是时间太久,她记错了?
她正犹豫着怎么回他那句话,她不需要什么报答,别给她惹麻烦就行,她现在还想苟在这里呢。
对面那人却似看出了她的踌躇。
“是要求太高?”相柳疑惑,“还是你没想好?”
“只要我能做到。”
闻笙见他如此诚心,这张破嘴现在总比脑子快,脱口而出:“那你给我睡一晚,成吗?”
相柳整个人僵在榻上。过了好几息,他都没反应,像是根本没听懂这句人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