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邶就这么留下养伤,除了相柳对他脾气差点、眼神凶点,其他其实……还挺好相处的。谁让他见着美人就嘴欠,惹得人家看他不顺眼。
但他也越发觉得这两人,不像是逃亡。更像是一对脱离尘世的眷侣,过着与天下无关的日子。
他更没想到,一个边陲学堂的小族人,竟有这般不同寻常的见识。若她愿为家族效力,定然能出头。
可念头一起,又摇头失笑。这样的人,岂会甘心受制于家族?她对王朝、对神族全无敬畏,逃离家族,与九头妖相恋,这份叛逆与无畏,让他自叹不如。
再说,边陲学堂那种地方,想让她对家族升出好感,简直痴心妄想。
闻笙也早看出防风邶的可用之处,这人别的本事未必有,但却有一项长处:交友广泛,对三教九流门路极熟,走到哪儿都混得开,是个标准的纨绔。最要紧的是,他还缺钱——每次望向珊瑚屏风的眼神,都要咽口水。而且闻笙能感知到,他是真心想报恩,也想交好。
闻笙故意将相柳支出去,几块冰晶被她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防风邶直觉有事,小心问:“相柳出去了?”
闻笙眉眼含笑:“去采雪芽了。族兄,伤养得可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防风邶被这声“族兄”叫的头皮发麻,却不敢回一句妹妹,那只馋鸟没跟出去,正瞪圆了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那姿态,简直是明晃晃的监视。
他干笑一声:“客气,客气,已无大碍。”
闻笙敲了敲桌面上的冰晶:“我有笔交易,想与族兄做,不知可有兴趣?”
防风邶心头一紧,总觉得这钱,不好赚。
“交易?”他赔笑道,“若是我能办的事,自当效力,只是……我这条命,怕也不值这几块冰晶。”
“我不缺人命。”闻笙语气平淡,“我缺消息。我要你帮我查一处地方——死斗场。”
“死斗场?”防风邶差点被口水呛住,他就知道冰晶比命贵,“那地方,十死无生,凡是进去的妖,活着出来的,只有您夫君一个。那是暗里默许的事,我哪敢碰——”
闻笙神色一转,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光暗相依,我明白。我也知晓,即使这一处没了,还会有下一处。”
防风邶心中犯嘀咕:这小族妹不是看起来挺聪明的吗?怎么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他混过那么多地方,最清楚这些勾当,斩不尽、禁不止。危险、麻烦、费力不讨好。
他半真半假的试探道:“夫人明理,那何苦……总不是要普渡众生?”
闻笙被他说笑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人心恶念不绝,阴影就永不会消失。
“我没那么大本事。救众生是神明的事,我只救一人。”
防风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相柳如今安好,她又何必?
闻笙只垂眸拨着冰晶,晶莹剔透,折射着炉火的光。
她转而说道:“我知晓,背后牵扯极深。我有自知之明,若要掀起天下风浪,我担不起那因果。可若只是毁掉一个死斗场,我有办法。”
防风邶忍不住问,“你有把握?”
闻笙未答,指尖一推:“这些都送你。你要冰晶,我正好不缺。你帮我查——守卫多少人,何时换守,他们的驻处,修为如何?大致的布局等等,越详细越好。尤其……谁负责拐骗妖。若你能找到,当年拐骗相柳那人……我还有更好的丹药,能让你体弱多病的母亲,安享晚年。”
话落,防风邶看着那几块冰晶,有些恍惚。
一块就够他还清赌债,只要他敢做,他和母亲,都可以好好活下去。可代价是什么?
他直接笑出了声。他曾因庶出心怀不忿,因母亲被冷怠求告无门,甚至期许过神明庇佑,最后却堕落成了个纨绔。如今能救他的,居然是眼前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小族妹。
半晌,防风邶才挤出一句:“我做。只是这事,短年难成。我不能保证时日。但丹药和冰晶……得先给我。”
闻笙颔首,“自不会让伯母久等。”
随即,就取出装好丹药的玉瓶,推给防风邶。
防风邶看她早有准备的模样,就知道他被人家看穿了,皆是他拒绝不了的东西。他有心想问一句,不怕他反悔?
又直觉不用问,她的债,好似比赌场的债,更难还。这夫妻俩,好说话的,反倒是冷厉的相柳。
防风邶痛快的将玉瓶和冰晶收起。没有冰晶,赌场也不会放过他,晚死总比早死好。
闻笙见此,十分满意。
“族兄,再帮我个忙。别告诉相柳,可好?”
防风邶叹气,想到相柳的脾气,这夫妻俩藏小秘密,还非得扯上他。真的是……
“你是不怕,若他迁怒于我......”
闻笙坦诚相告:“只是暂时,若他此刻得知,定然阻拦。待查明情形,事有可行,自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若只有你我二人,也干不成。”
防风邶:“......”
这是瞧不起他的战斗力?他箭术不错,不过想到相柳......他不和妖比。
只能无奈点头答应。不对,他还要参加战斗吗?他是不是上了贼船了?可拿人手短......万一她反悔了怎么办?赌债等不了......他娘还等着他呢。
哎!
闻笙搞定一个,转头就去摸毛球的小脑袋。那鸟站得格外乖巧,眼神无辜。
“方才可听到了什么?”
毛球抖了抖翅膀,疑惑地“啾”了一声。
闻笙就喜欢乖孩子,摸出一枚灵果放到碗里。
“快吃吧。乖孩子有奖励!”
毛球兴奋的“啾啾”两声,埋头开吃,它要一直当乖孩子!
相柳的梦魇,她见过。偶尔夜半,他冷汗淋漓,抱着她紧的让她喘不过气。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不是怕,更像是被当成妖怪、被人观赏取乐的羞耻,也像尊严被剥夺的屈辱。但她从不提,旁人皆可说,唯独她不行。
闻笙想着空间里一箱又一箱的灵力球,是她根据炸弹的原理、以能量守恒的思维做的,将灵力密度压缩到一个临界爆点。只要靠外部共振,破坏它的稳定性,就能直接引爆。每一枚,都配上她专门克制神族灵力的毒。从她来到极北之地,就开始攒。
她想炸了死斗场。
她不能替他忘,却想斩断他心魔上的锁链。至少,他日后再想起,会是漫天的绿色烟火。
防风邶看着摸着鸟头出神的闻笙,心思复杂。他作为一个纨绔,男女之情也算见多识广。相柳对她的感情,不正常的虔诚,他看着都有点喘不过气。他这小族妹也不是一般人,居然能习以为常。
他忽然有些羡慕相柳,竟真有人愿为渡他一人,成神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