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凉。
闻笙抱着毛球从街头吃到街尾,所有小吃都收摊了,才从夜色里回来,一人一鸟走得小心翼翼。她脚步极轻,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屋里灯未灭,相柳端坐在榻上,白衣如雪,眉眼清冷。那神情看似平静,偏偏让人心虚。
毛球先怂,缩成一团,假装自己是个毛绒团子。
闻笙笑嘻嘻的开口,“夫君还没睡呀?我就带它出去透透气。”
相柳抬眼看她,声音比往日的笑意淡了些,“透了一夜的气?”
“月色好,风也不冷嘛。”闻笙笑得温软。
相柳起身,慢慢走近她,“毛球修炼一个时辰,要玩两个时辰。今日修了几成?”
毛球“啾”地叫了一声,竖起一只爪。
“嗯?一成?”相柳笑得让鸟不想说话,“真勤快。”
毛球立刻又补了个“二”,眼珠子滴溜溜转。
相柳耐心道:“那便辛苦些,练到十成。”
毛球立刻抖毛,飞快躲到闻笙怀里。恩妖对鸟不好,鸟该睡觉了。
闻笙给小伙伴求情:“夫君真要跟它计较?它怕你。”
“怕我?”相柳也是很是无奈,这个家就他最没威严,“那娘子,可怕我?”
闻笙笑盈盈道:“怕——怕你太好看。你对我笑,我什么都答应你。”
相柳一怔,眼神里那点不悦瞬间被冲得干干净净,嘴角直往上翘。
她又接着哄:“夫君若真要训,也得挑个对手。它一只鸟,你可是相柳,多没气势。”
“那我该训谁?”
“训我呀。”闻笙眨眼,“我比它听话。”
“你?哎…我舍不得。”
闻笙往前一步,抬手轻轻替他理了理衣襟,佯装不解:“夫君是不是吃醋了?连鸟都不放过。”
“我哪敢吃娘子的醋。”相柳看着她,温柔叹息,“只是怕……我这夫君,当得太轻了。”
闻笙继续哄:“轻不轻,娘子说了算。夫君若不信,我今夜便让夫君知道,你可重得很。”
相柳哑然失笑,每次都说不过她。
他还想板着脸,结果她又靠过来,轻声耳语:“夫君,我心里只有你。我看谁都不顺眼,除了你。”
相柳开心得快说不下去了,只能憋出来一句:“……以后可否少与他......闲谈?”
“好呀。”闻笙笑得乖巧,依赖地将头靠在他肩上,“都听夫君的。”
相柳明知闻笙在哄他,却说不出别的来,“娘子又哄我。”
闻笙皮得很,顺嘴一道:“那我继续哄?”
她笑着一推,把他推到榻上。相柳反手揽她,顺势一翻,把人牢牢困在怀里。
温存缱绻后,闻笙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相柳却在她耳边低声叮嘱,“狐狸狡诈,不怀好意,我怕娘子被他骗,少与他说笑可好?”
闻笙累的只想睡,往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地应了声:“好。”
相柳又道:“下次若想逛集市,也带上我。”
闻笙“嗯”了一声,相柳这才心满意足,将她搂得更紧,闭目而眠。
翌日午后,防风邶到了清水镇,晃进闻笙家的小院,院里闻笙窝在躺椅上,抱着毛球,一边嗑瓜子一边晒太阳。
她一伸手,毛球便机灵地用两根爪子一捏,瓜子仁落在她掌心。闻笙送进嘴里,毛球自己也捏一个,叼着咔嚓吃下去。
一人一鸟搭档,一时间瓜子壳落了一地,配合得天衣无缝。偶尔闻笙手慢了一步,毛球还用翅膀点她一下,提醒她接着。
他站在门口,啧了一声,“夫人这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这鸟伺候得,比我家的侍女贴心!”
闻笙笑道:“防风公子若羡慕,不如来试试?”
毛球瞪了防风邶一眼,傲娇的扭过头,不理他。然后又捏了一个瓜子,瓜子仁掉到闻笙手心。
防风邶撇撇嘴,鸟似主人,也正常。
他也不拘礼,石桌对面坐下。刚伸手想去抓一把瓜子,毛球翅膀“啪”地一拍,把他手打了回去,还仰头“啾啾”两声,气势十足,像在说——不许碰。
闻笙只好笑着安慰,“你还是自备吧,它可惜不得一粒瓜子仁。”
防风邶一言难尽:“还是夫人会享福,鸟都调教成这样!佩服佩服——”
他就知道这家人都什么德行,在来的路上,随手买了。拿出自备的瓜子,边嗑瓜子边与闻笙闲聊。
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涂山璟,“我那妹妹,还挺上心这事。”
防风邶磕了口瓜子,越说越来劲,“咱们都知道,不是因为死斗场的事。我看十有八九是家族内斗。他那大哥,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年还装作是涂山璟,想哄我家小妹!幸亏我路过,当场识破,不然……岂不是要被他骗?”
闻笙:“你是想说你聪明,还是她眼神不好?”
“聪明不敢当。但我那妹妹,眼神真不如我。狐狸心眼多,怕是……不过,这事只能作罢,一句玩笑便能扯过去。抓着不放,反落了下乘。她以后还要在涂山家生活。”
防风邶摇摇头,也是不大理解,“涂山璟…温润如玉,待人接物极为有礼,可惜了。他家老太太偏心他大哥,啧,老太太管家理事,对内对外撑起涂山家,是个极精明之人。这事怎么就糊涂上了,这不摆明会家宅不宁!”
闻笙笑着调侃:“你是担心自家,还是替人抱不平?”
“我只是说理。”他正经起来,“我也是庶子,但我也明白,若是选定继承人,就断不能给其他人希望。不患寡而患不均,偏心太过,必然出乱子。”
闻笙对这事见得多了,“居高位者,常自以为明。她若偏心那长孙,心里多半自认有理。许是他能力更强,许是觉得他苦些该补偿,许是与他情分更深。她觉得自己衡得清,别人自然该懂。可越是这样的人,越看不见自己偏的那一点。”
防风邶浑身不适:“你这话,像极了我爹。”
闻笙白了他一眼,她可不想要这么大的儿子,“掌权久了,难免如此。以为自己掌天平,其实早已失了准。”
毛球啾了一声,又捏了一粒瓜子仁到闻笙掌心,像是在附和她的话。
闻笙感叹了句:“没想到,涂山公子也是个小可怜儿。”
防风邶点点头:“可怜是真可怜。只是这世上,有的人生来背着一座山,不走也得走。”
闻笙低声道:“世上的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能乱的,不是局,是心。只要狠得下心,绝不亏待自己,便无破不了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