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推开阳台门时,晚风吹得檐下那串枫叶风铃叮当作响。淡金色的月光淌在木质地板上,像铺了层揉碎的糖霜,将他身后客厅里的暖光截出一道柔和的分界线。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沈若江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堵在过江隧道,念念说要等你回来一起点灯笼。”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屏幕边缘,江凡想起下午从工作室回来时,特意绕去巷口那家老杂货店。玻璃罐里装着的手工纸灯笼堆得像小山,红的、黄的、印着玉兔捣药的,他几乎是一眼就挑中了那个枫叶形状的——橘红色的灯面薄如蝉翼,边缘用金线勾着叶脉,提杆是打磨光滑的细竹,握在手里温温的。当时店主笑着说这是最后一个,早上有个老太太来问过,说是要给远在国外的孙子寄去。
“爸爸!”
玄关处传来清脆的喊声,江凡刚换好鞋,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撞进了他怀里。念念仰着小脸,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吃完的桂花糕,糖霜沾在嘴角,像只偷尝了蜜的小猫。“你怎么才回来呀?沈爸爸都把月饼摆好啦!”
江凡弯腰抱起她,鼻尖蹭了蹭她软乎乎的脸颊,故意逗她:“那念念有没有偷偷吃一块?我闻着你嘴里有月饼味儿哦。”
“才没有!”念念急忙摆手,小脸蛋涨得通红,“沈爸爸说要等你回来,我们三个一起吃。”她顿了顿,又凑到江凡耳边小声说,“不过沈爸爸偷偷给我尝了一口莲蓉的,他说这个最甜。”
客厅里的灯光暖得让人心里发沉。沈若江正站在餐桌旁,将一碟碟月饼摆成圆形。他穿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串江凡去年送他的檀木手串。听到动静,他回头看来,目光落在江凡怀里的念念身上,又缓缓移到江凡脸上,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回来了?路上还好走吗?”
“还行,隧道里堵了会儿。”江凡把念念放下来,从购物袋里拿出那盏枫叶灯笼,“给,看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
念念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接过灯笼,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是捧着件稀世珍宝。“哇!是枫叶的!”她跑到沈若江身边,举着灯笼给人看,“沈爸爸你看,和我们家墙上挂的那幅画一样!”
沈若江顺着她的话看向客厅墙上的油画——那是江凡画的,去年秋天他们带念念去郊外的枫树林,漫山遍野的红枫像烧起来的火,江凡坐在野餐垫上画了一下午,回来后添了轮圆月,题了句“枫火映秋江”。此刻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画上,竟像是给那片枫叶又添了层暖意。
“确实很像。”沈若江摸了摸念念的头,又看向江凡,“我把灯笼架子修好了,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去楼下小花园点?”
江凡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青花瓷盘里摆着五种口味的月饼,广式的莲蓉、苏式的鲜肉、还有念念爱吃的流心奶黄,旁边放着一碟切好的石榴,晶莹剔透的籽儿像红宝石。沈若江给江凡倒了杯桂花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了晃,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先吃饭吧,菜都快凉了。”沈若江把一盘蒸蟹推到江凡面前,“你上周说想吃,我下午特意去市场挑的,都是母蟹,蟹黄应该很满。”
念念已经拿起了小勺子,眼巴巴地看着那盘松鼠鳜鱼。沈若江笑着给她夹了块鱼肉,仔细剔掉刺,才放进她碗里:“慢点儿吃,别卡着。”
江凡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一样软。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念念时,小姑娘缩在孤儿院的角落,怀里抱着个破旧的枫叶玩偶,眼神怯生生的,不管谁跟她说话都不回应。后来他和沈若江每周都去,带她去公园喂鸽子,给她买草莓味的冰淇淋,直到有一天,念念拉着他的衣角,小声说:“江爸爸,我能跟你们回家吗?”
那天从孤儿院出来,沈若江开车,江凡坐在副驾,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就红了眼眶。沈若江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低声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吃完饭,沈若江去厨房洗碗,江凡陪着念念在客厅里组装灯笼。小姑娘拿着胶水,小心翼翼地往灯架上粘灯面,时不时抬头问江凡:“爸爸,这样粘对吗?会不会掉下来呀?”
“不会,念念粘得很牢。”江凡帮她扶着灯架,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里,念念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灯笼的橘红色映在她脸上,像抹了层胭脂。
沈若江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他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了会儿,才走过去:“粘好了吗?我们该去楼下了。”
“好啦好啦!”念念举起灯笼,像炫耀战利品一样,“我们现在就去点吧!”
小区里很安静,中秋的夜晚没有太多行人,只有零星几家窗户亮着灯,偶尔传来几声孩子的笑闹。江凡提着灯笼,沈若江牵着念念,三个人沿着石板路慢慢走。月光洒在地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路边的桂花树落下几朵小花,飘在念念的发间。
走到小花园的凉亭里,沈若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灯笼里的蜡烛。橘红色的光透过灯面照出来,映得周围都暖了几分。念念提着灯笼,在凉亭里跑了两圈,影子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晃来晃去,像只活泼的小蝴蝶。
“爸爸,你看!灯笼亮起来像枫叶在发光!”念念跑到江凡身边,举着灯笼给他看。
江凡蹲下来,和她平视,轻声说:“是呀,很漂亮。”他转头看向沈若江,对方正好也在看他,目光相触的瞬间,两人都笑了。月光落在沈若江的眼睛里,像盛了片星空,温柔得能把人溺进去。
“对了,”沈若江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江凡,“给你的。”
江凡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枫叶形状的银质胸针,叶脉的纹路刻得极为细致,中间还嵌着颗小小的红宝石,在灯笼光下闪着微光。“这是……”
“上次去苏州出差,看到一家银匠铺做的。”沈若江坐在他身边,手指轻轻拂过胸针,“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老板说,枫叶象征着永恒的陪伴,不管走多远,都会回到最初的地方。”
江凡的心猛地一揪,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沈若江被家里反对,不得不去国外待了半年。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去画室画枫叶,画满了整整一本画册。后来沈若江回来那天,他去机场接人,对方抱着他,声音沙哑地说:“江凡,我不管走多远,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爸爸,你们在说什么呀?”念念凑过来,好奇地看着盒子里的胸针。
江凡把胸针拿出来,别在沈若江的针织衫上,笑着说:“在说这个胸针很漂亮,很适合沈爸爸。”
沈若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摘下来,反而伸手把江凡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指尖蹭过他的耳垂,轻声说:“傻瓜,这是给你的。”
“我觉得沈爸爸戴更好看。”江凡固执地说,又转头对念念,“念念你说,是不是?”
念念用力点头:“是呀是呀!沈爸爸戴这个胸针,就像枫叶落在衣服上一样!”
沈若江失笑,不再反驳,只是伸手揽住江凡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凉亭外的月光更浓了,灯笼里的蜡烛烧得很稳,橘红色的光映着三个人的身影,在地上叠成一团温暖的剪影。
念念玩了一会儿,靠在沈若江的腿上睡着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灯笼的提杆。江凡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易碎的梦。沈若江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那盏枫叶灯笼,暖黄的光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照亮了前面的路。
“你说,她以后会不会记得这个中秋节?”江凡低头看着怀里的念念,声音很轻。
沈若江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融在一起。“会的。”他轻声说,“她会记得我们一起点灯笼,一起吃月饼,记得这个晚上的月光和枫叶。”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江凡,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就像我会永远记得,每一个和你在一起的秋天,每一片落在我们身边的枫叶。”
江凡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月光落在沈若江的眼睛里,像盛了片星空,而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身影。晚风吹过,带来远处传来的桂花香气,檐下的枫叶风铃又开始叮当作响,像是在为这个夜晚唱着温柔的歌。
回到家,江凡把念念放进卧室的小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沈若江站在门口,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意。等江凡转过身,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去阳台看看吧,”沈若江轻声说,“今天的月亮很圆。”
江凡点头,跟着他走到阳台。月光洒在阳台上,将那盆沈若江精心养着的枫叶盆栽照得格外清晰。叶片是深橘红色的,边缘带着点金边,在月光下像燃烧的火焰。沈若江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温热地落在他的颈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月亮吗?”沈若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怀念,“在学校的操场上,你说要画一幅《月夜枫景图》,结果画到一半就睡着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压得我胳膊都麻了。”
江凡忍不住笑了,想起那段青涩的时光,心里满是暖意。“那时候你还说我占你便宜,第二天就躲着我走。”
“那不是害羞嘛。”沈若江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手指轻轻摩挲着江凡的手腕,“谁知道后来会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还领养了念念。”
江凡转过身,靠在沈若江的怀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沈若江,”他轻声说,“有你和念念在,我觉得很幸福。”
沈若江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我也是。”他轻声说,“以后每一个中秋节,我们都要在一起,看月亮,点灯笼,吃月饼,还有……看枫叶。”
阳台外的月亮很圆,像挂在天上的银盘,将清辉洒向大地。檐下的枫叶风铃还在叮当作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温柔的夜曲。江凡靠在沈若江的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平稳的心跳,心里像被填满了温水,暖得快要溢出来。
他知道,以后还有很多个秋天,很多个中秋节,他们会一起看着念念长大,一起在枫树下散步,一起点那盏枫叶形状的灯笼。而每一片落下的枫叶,都会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记录着他们之间所有温柔的时光。
月光下,枫叶盆栽的影子落在地上,和他们的身影叠在一起,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