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日子远比微婉想象中更压抑。萧烬严并未给她安排华丽的院落，只让她住在王府西侧一处僻静的小院“听竹轩”，名义上是感念沈太傅旧恩，实则更像一种无形的软禁。府中下人对她态度恭敬，却透着疏离，无人敢与她多言。
唯有萧烬严偶尔会“驾临”听竹轩。他从不问她是否习惯，只是坐在窗边，看她抚琴或作画，目光深邃难测。有一次，他见她咳了几声，便冷声吩咐下人：“传太医。”
太医诊脉后，只说是思虑过度，寒气入体，开了些温补的方子。可微婉服了几日，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时常在深夜盗汗，心悸难眠。她自幼体质本就偏弱，如今身处陌生环境，心事重重，病情更添了几分。
这日午后，她正靠在窗边看书，忽听院外传来争执声。“墨先生乃世外高人，岂是你等能随意阻拦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微婉好奇地起身，走到门口，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立在院中。他身形清瘦，面容苍白如玉，眉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与清冷。他手中摇着一把绘着墨色兰草的折扇，扇骨是罕见的黑色，与他周身的气质相得益彰。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小童，正不满地瞪着拦路的王府护卫。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王府？”护卫头领沉声问道。
男子轻笑一声，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越却又带着一丝凉意：“在下墨渊，听闻靖王府有位姑娘染了怪病，特来看看。”
墨渊？微婉心中一震。这个名字她曾听祖父的旧友提起过，是一位医术通神却行踪不定的医毒圣手，江湖上人称“鬼医”，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亦能杀人于无形。
就在这时，萧烬严的声音从长廊尽头传来：“让他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烬严身着常服，缓步走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落在墨渊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墨渊见了他，也不行礼，只是淡淡颔首：“靖王殿下。”
萧烬严并未在意他的失礼，径直走到微婉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墨先生，你且看看她。”
墨渊这才将目光转向微婉，那眼神如同两柄寒潭，仿佛能洞穿她的五脏六腑。微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不必紧张，”墨渊开口，声音温和了些许，“伸手。”
微婉迟疑着伸出右手。墨渊的指尖触上她的腕脉，那触感冰凉，如同玉石，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他闭目凝神，良久才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奇怪，你的脉象虚浮不定，似有寒毒侵体，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生机，颇为奇特。”
“寒毒？”萧烬严脸色一沉，“她为何会中寒毒？”
墨渊摇摇头：“非人为之毒，倒像是……与生俱来的体质缺陷。只是这缺陷中又藏着一丝韧性，倒是有趣。”他说着，忽然凑近微婉，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嗯，还有一种……很淡的药香，像是陈年的雪参。”
微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颤，脸颊瞬间泛红。他的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草木清香，混合着淡淡的药味，萦绕在她鼻尖，让她有些头晕。
“墨先生！”萧烬严的声音带着警告。
墨渊这才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摇着扇子：“殿下莫急。此症虽怪，却也并非无解。只是需要一味引子——三百年以上的雪参。殿下若是能寻来，在下或可一试。”
萧烬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三百年雪参，世间罕有。”
“正因罕有，才显珍贵。”墨渊微微一笑，眼神却依旧清冷，“当然，在下也不是白干活的。若殿下能寻来雪参，在下除了为姑娘治病，还可帮殿下解一个多年的旧疾。”
萧烬严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什么？”
墨渊却只是摇扇，笑而不语，目光再次落在微婉身上，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沈姑娘，你这体质，倒是与一种失传的古医书上记载的‘冰魄玉肌’有些相似。只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冰魄玉肌’极寒，寻常男子靠近，怕是会被冻伤呢。”
微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目光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弦，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萧烬严深深看了墨渊一眼，沉声道：“好。雪参的事，本王会想办法。墨先生若能治好她，本王答应你的条件。”
“痛快。”墨渊抚掌一笑，“那在下就先在王府叨扰几日，为沈姑娘调理身体，只等雪参一到，便可施针。”
说罢，他也不等萧烬严回应，便带着小童走向侧边的厢房，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家。
萧烬严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寒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才转向微婉，语气依旧冰冷：“既然墨先生说能治，你便安心待着。”
微婉点点头，心中却愈发迷茫。墨渊的出现，带来了治愈的希望，却也让她觉得这个人更加神秘莫测。他口中的“冰魄玉肌”是什么？他又为何对自己的体质如此感兴趣？
晚些时候，墨渊果然来到听竹轩，亲自为微婉煎药。他煎药的手法极为讲究，每一味药材的分量、下锅的顺序、火候的控制，都精准到了极致。药香弥漫在小院中，清苦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甘甜。
“这药能固本培元，暂且压制你体内的寒气。”墨渊将药碗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依旧是一片冰凉，“只是记住，此药性烈，服下后可能会有燥热之感，属正常现象。”
微婉接过药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瓷壁传来，与他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她低头服药，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却仿佛也带着一丝墨渊身上那奇异的药香。
墨渊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幽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烛光下，他苍白的面容显得格外俊美，却也格外诡异。
微婉喝完药，忍不住问道：“墨先生，您说的‘冰魄玉肌’，到底是什么？”
墨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小姑娘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待你病好了，自然会知道。”他说着，忽然伸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瞧你这脸色，还是太苍白了些。快些休息吧。”
他的指尖冰凉，却在她脸颊上留下一阵奇异的麻痒感。微婉猛地后退，脸颊绯红，心中却更加疑惑。
这个墨渊，究竟是谁？他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窗外夜色渐浓，药谷的谜影，似乎才刚刚在靖王府中展开。而那位神秘的医毒圣手，如同一个带着毒香的谜团，缠绕在她的身边，让她无法挣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