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大雍使臣入城这日，整座王城张灯结彩，比之贺兰茗玉入宫那日更显隆重。

苏玉盈站在长信侯府的高阁上，远眺城门方向。那里旌旗招展，一队身着异国服饰的使团正缓缓入城。

为首的男子身形挺拔，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一身气度，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威仪。

“郡主，那是大雍太子的心腹，也是大雍太子的伴读，礼部侍郎裴琰。”素汐小声禀报，“听闻太子本人并未亲至。”

苏玉盈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前世这个时候，她正为萧承煦的归来欣喜若狂，哪里会注意什么大雍使臣。

如今重来一世，心境早已天差地别。

“更衣吧，今晚宫宴，不能迟到。”

回到闺房，苏玉盈看着侍女们捧出的几套衣裙，目光落在那袭月白色绣银丝昙花长裙上。这是她往日最爱穿的款式，清雅素净，像极了萧承煦喜欢的风格。

“换那套绛红色的。”她突然开口。

碧桃一愣：“郡主不是一向不喜艳色...”

“今日不同。”苏玉盈唇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既然是迎接大雍使臣，总要穿得喜庆些。”

绛红色云锦长裙上身，衬得她肌肤如雪，明艳不可方物。侍女为她挽起高髻，簪上金丝嵌红宝石头面，眉心一点朱砂花钿，更添几分雍容华贵。

铜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姿容绝世，再不是那个为情所困、憔悴不堪的可怜人。

“郡主今日真美。”素汐由衷赞叹。

苏玉盈轻轻抚过鬓角，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走吧，该去赴宴了。”

王宫正阳殿内，灯火通明。苏玉盈踏入殿门时，原本喧闹的宴席忽然静了一瞬。无数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投向她，显然没料到这位素来清雅的郡主今日会如此盛装出席。

她目不斜视，从容地向萧承睿行礼，而后在自己的席位落座。余光瞥见对面席位上，萧承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眼中满是复杂。

“大雍使臣到！”

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喏，一队身着深蓝色官服的使臣缓步入殿。为首的裴琰约莫三十出头，面容俊朗，举止从容，向萧承睿行礼时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外臣裴琰，奉我大雍太子之命，特来拜见晟王陛下。”

萧承睿笑容和煦：“裴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赐座。”

宴席正式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苏玉盈安静地坐在席间，小口啜饮着杯中清酒，对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恍若未觉。

“听说这次大雍来求亲，是要为他们太子求娶贵女为太子妃呢。”

“王上膝下无适龄公主，怕是要从宗室贵女中挑选了。”

“我看玉盈郡主今日打扮得如此隆重，莫非...”

细碎的议论声不断传入耳中，苏玉盈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地又斟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萧承睿忽然抬手示意乐师停下，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裴爱卿，孤有一事相询。”萧承睿声音沉稳，“贵国太子求娶我大晟贵女，不知可有具体人选？”

裴琰起身，恭敬道：“回陛下，太子殿下言明，全凭陛下做主。只要品貌端庄，知书达理，皆可为我大雍太子妃。”

萧承睿点点头，目光在殿内环视一周，最终落在苏玉盈身上：“丹阳郡主，上前听旨。”

苏玉盈放下酒盏，从容起身，行至殿中央盈盈下拜：“臣女在。”

“孤思虑再三，决定封你为裕安公主，十日后启程前往大雍和亲，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萧承煦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落在案上，酒液溅湿了衣袖。他猛地站起身：“王上！此事...”

“九弟。”萧承睿淡淡打断，“此乃国事。”

苏玉盈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背脊挺得笔直，声音清晰而坚定：“臣女苏玉盈领旨，谢王上恩典。”

她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萧承睿，而后转向裴琰，微微颔首。裴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回以礼貌的微笑。

殿内的议论声更大了。

“玉盈郡主不是一直心仪燕王吗？怎么...”

“听说前些日子还为了燕王摔下假山...”

“嘘，小点声...”

苏玉盈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行礼后便退回席位。她能感受到萧承煦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但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宴席尾声，众臣陆续告退。苏玉盈刚走出殿门，就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去路。

“为什么？”萧承煦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就这么恨我？宁愿远嫁他乡也不愿...”

“燕王殿下慎言。”苏玉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此乃王命，玉盈身为大晟郡主，自当遵从。与殿下无关。”

“无关？”萧承煦苦笑一声，“那你为何要答应？你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苏玉盈终于抬眼看他，眸中一片清明，“可以继续纠缠殿下，继续做那个惹人厌烦，刁蛮任性的痴心人吗？”

萧承煦被她直白的话语震住，一时语塞。

“殿下，玉盈已经长大了。”苏玉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不再是从前那个追在你身后的小女孩了。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说完，她福了福身，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萧承煦一人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空落得厉害。

回府的马车上，素汐红着眼眶：“郡主当真决定了？”

苏玉盈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宫墙，轻声道：“这条路，我走得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