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

翌日清晨，苏玉盈踏入凤仪宫时，皇后正倚在窗边修剪一株海棠。见她进来，皇后放下银剪，目光却在她颈间微微一顿，随即抿唇轻笑。

“儿臣给母后请安。”苏玉盈福身行礼，发间玉簪垂落的流苏轻轻晃动。

皇后示意她近前，亲手扶起她：“太子妃今日气色甚好。”说着，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她衣领边缘若隐若现的红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执儿这孩子，也不知节制些。”

苏玉盈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慌忙去拢衣领：“母后...”

“本宫是高兴。”皇后拉她坐下，亲手斟了杯花茶递过去，“你们小夫妻恩爱，本宫才能早日抱上小皇孙不是？”

茶香氤氲间，苏玉盈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紧。自大婚以来，皇后每日送来的补汤就没断过，连带着各种助孕的方子、吉祥物，几乎堆满了她的妆台。

“母后...”她声音细如蚊蚋，“儿臣与殿下...才成婚月余...”

皇后见她羞赧，笑着拍拍她的手：“本宫知道，不急。”话虽如此，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她平坦的小腹瞟去，“不过你年纪轻，身子骨又好，想来...”

“母后！”苏玉盈脸颊红得能滴血，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翻。

皇后见她实在羞得厉害，这才转了话题：“说起来，本宫当年嫁给你父皇时，也不过二八年华。”

苏玉盈悄悄松了口气，抬眸看向皇后。晨光中，这位一国之母眼角虽已有了细纹，却依然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尽是岁月沉淀的从容。

“母后与父皇...”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是如何走到今日这般恩爱的？”

皇后眸光微动，指尖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本宫出身崔氏，自幼便知要嫁入皇家。”她语气悠远，“当年陛下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这门亲事，原不过是家族联姻。”

苏玉盈不由坐直了身子。这与她和谢执何其相似，都是始于政治联姻。

“可本宫初见陛下，便倾了心。”皇后眼中泛起温柔的光彩，“那时陛下在御花园练剑，一招一式凌厉非常，本宫躲在假山后偷看，被他发现后...”

“父皇认出母后了？”苏玉盈忍不住追问。

皇后轻笑：“他不仅认出来了，还故意将剑穗抛到本宫脚边。”说着从妆奁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条褪色的剑穗，“这一留，就是二十三年。”

苏玉盈小心接过，只见那剑穗虽已陈旧，流苏却依然整齐，显然被主人精心保存。

“后来呢？”

“后来啊...”皇后目光悠远，“本宫及笄便嫁予陛下，陪他走过夺嫡之险，共度边关之苦。”她看向苏玉盈，语重心长，“夫妻之道，贵在相互扶持。本宫撑起的是谢氏荣耀，是皇家门楣，更是自己的铮铮傲骨。而陛下待本宫，始终坦诚相待，从无欺瞒。”

苏玉盈若有所思。前世萧承煦与贺兰茗玉之间，不也是因共患难而生情？只是那份情里，从未有过她的位置。

“母后...”她犹豫片刻，“父皇后宫也有嫔妃，您...”

“本宫是皇后。”皇后挺直腰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陛下待本宫始终如一，从未因宠爱谁而越过本宫，更不会动摇执儿他们的地位。”

苏玉盈郑重点头，心中豁然开朗。

她与谢执，不也正是彼此选择的结果吗？没有政治联姻的勉强，没有一厢情愿的苦楚，有的只是两情相悦的珍重。

“说起来...”皇后忽然笑道，“执儿今早来请安时，特意问本宫讨要了海棠香露的方子。”

苏玉盈一怔，想起昨夜谢执确实夸过她发间的香气好闻。

“这孩子从小性子冷，本宫还担心他不懂如何疼人。”皇后眼中满是欣慰，“如今看来，是母后多虑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宫女的通传：“娘娘，贤妃娘娘来请安了。”

皇后神色一敛，瞬间恢复了那副端庄威仪的模样：“宣。”

苏玉盈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只见一位身着湖蓝色宫装的妃子缓步而入，行礼时姿态优雅，正是最得圣宠的贤妃。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贤妃目光扫过一旁的苏玉盈，微微颔首，“太子妃也在。”

苏玉盈福身回礼，敏锐地注意到贤妃腕上的玉镯与皇后方才取出的并不一样。看来这位宠妃再得圣心，也越不过皇后去。

请安过后，皇后特意留苏玉盈用了午膳。

席间说起即将到来的端午宫宴，皇后将一部分筹备事宜交给她打理。

“儿臣定当尽心。”苏玉盈恭敬应下。

皇后满意地点头：“本宫年纪大了，这些琐事迟早要交到你手上。”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玉盈一眼，“太子妃聪慧，本宫很放心。”

回东宫的路上，苏玉盈一直在想皇后的话。谢执下朝回来时，见她坐在窗前出神，连他进门都没察觉。

“想什么这么入神？”谢执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苏玉盈靠在他怀中，将皇后的剑穗故事娓娓道来。谢执听完，若有所思：“母后很少与人说起往事。”

“殿下知道这剑穗？”

谢执点头：“父皇一直随身带着，去年狩猎时还不慎遗失，急得派禁军把猎场翻了个底朝天。”

苏玉盈心头微动。帝后情深，二十余年如一日，在这深宫中何其难得。

“殿下...”她忽然转身，双手捧住谢执的脸，“我们会像父皇母后一样吗？”

谢执眸色一深，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那对同心镯：“会比他们更好。”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孤保证。”

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玉盈想，这一世能得谢执如此相待，前尘种种，皆可释怀了。

傍晚时分，谢执亲自为她调了海棠香露。苏玉盈坐在妆台前，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动作，忽然想起什么：“殿下今日怎么没去校场？”

谢执将香露轻轻抹在她发间：“孤向父皇告了假。”他指尖流连在她颈间，“这几日陪你。”

苏玉盈耳尖微红：“殿下不怕耽误政务？”

“朝政哪有太子妃重要。”谢执低笑，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看看。”

簪头是一朵盛放的海棠，花蕊处缀着细小的珍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殿下怎么又...”苏玉盈接过金簪，忽然发现簪身刻着细小的文字。凑近一看，竟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字。

“孤亲手刻的。”谢执将簪子插入她发髻，“喜欢吗？”

苏玉盈鼻尖一酸，扑进他怀里：“喜欢。”她紧紧抱住他的腰，“殿下待我这样好，我...”

谢执抬起她的下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傻姑娘，这就感动了？”他打横将她抱起，“孤还有更好的没拿出来呢。”

红帐垂落，掩去一室旖旎。窗外，那轮新月悄悄躲进云层，似乎也羞于见证这对璧人的恩爱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