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盈靠在软枕上,微微侧过头。绣金线的襁褓中,小家伙正轻轻咂嘴,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看着那张白净的小脸,心头涌上一阵又气又无奈的情绪,忍不住低声嗔道:“谢昱舟,你真是个逆子。”
怀孕之时,她与谢执早早商议妥当:若为男孩,便取名昱舟;若是女孩,则唤作子宁。
此时望着孩子安静乖巧的模样,她胸中的那点愠恼渐渐消散,只剩下几分无措与恍惚——这个小小的人儿,竟真是从她腹中而来。
谢执正抱着女儿在屋内缓步轻哄。
小女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他不由含笑对苏玉盈说:“玉盈,你看子宁,真是一日比一日好看。”
苏玉盈也笑,语气温软:“是呀,小手也越来越有劲。这两天觉得她身子圆润了些,成了个小胖妞。”
谢执低头,轻轻以面颊贴了贴女儿柔嫩的小脸,说道:“脸上肉嘟嘟的,摸起来又软又暖,浑身一股奶香气,怪不得人人都说奶娃娃可爱。我现在每日一到申时就盼着回府,只想早点见到你们母女。”
“子宁这几天差不多到你回来的时辰就会醒,睁着大眼睛左右看,我说她是在找你呢。”
谢执闻言笑意更深,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低声道:“小子宁已经认得父王了?是在等父王回来抱你是不是?”他又转向苏玉盈,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骄傲:“咱们子宁头发又黑又密,睫毛也生得翘长,不知让多少人羡慕。”
苏玉盈含笑瞥他一眼,轻声打趣:“你怎么不也抱抱舟舟?”
这些日子,在人前——尤其是在帝后和其他人面前,她都规规矩矩地唤“昱舟”。
可私下无人时,她总想叫得亲近些,便叠字轻声唤他“舟舟”。
谢执闻言,小心地将子宁交到乳母手中,转身从苏玉盈身侧轻轻抱起儿子。
小昱舟被他动作惊醒,眨了眨眼,却没哭闹,只安静地望着父亲。
谢执低头细看,语气愈发温和:“这小子,倒是越来越像你。”
苏玉盈望向他,眼中漾着浅浅笑意。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孩子细软的额发,低声说:“殿下不觉得,舟舟的眉眼其实更像你么?”
谢执仔细端详片刻,终于点头:“是有些像。”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孩子抱得更稳些,动作熟稔而轻柔。苏玉盈静静望着他们父子,心中涌起一股安宁。从前在大晟时的飘零孤寂,仿佛早已是上辈子的事。
如今她有谢执,有舟舟,有子宁,有家。
正出神间,谢执忽又开口,声音压得低了些:“今日嘉郡王又上折子,言及边关军务,话里话外仍在试探东宫虚实。”
苏玉盈神色微凝:“他还不死心?”
谢执冷笑:“他自然不死心。不过你放心,我已有安排。”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已然睡去的儿子,语气转柔,“这些事不必你操心,你只管好好将养身子。”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自生产那日险象环生之后,谢执待她愈发小心翼翼,政务再忙也必抽空回东宫陪她,夜里常亲自起身看顾孩子,唯恐她累着。
她不是不感动,只是偶尔也觉得他太过紧张。但转念一想,若非经历那番生死关头,他或许也不会如此。
片刻沉默后,谢执将睡熟的舟舟放回她身旁,又转身从乳母手中接过子宁。两个孩子并排躺在榻上,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乖巧,让他看得移不开眼。
苏玉盈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轻声问:“殿下可曾想过,他们日后会是什么模样?”
谢执沉吟片刻,才道:“我不求他们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只愿他们一生平安喜乐,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闻言微微一笑,心中最后一点郁结也烟消云散。
窗外日影西斜,暮色渐浓,殿中烛火次第亮起。乳母上前轻声请示是否要将小皇孙和小皇孙女抱去偏殿休息,谢执却摆手:“再等片刻。”
他仍坐在榻边,一手护着两个孩子,一手轻轻握着苏玉盈的手。三人并肩,静静望着那一双睡得正香的儿女,谁都不忍打破这片宁谧。
良久,谢执才低声开口:“玉盈,谢谢你。”
苏玉盈侧首看他,眼中带着疑问。
他语气郑重,一字一句道:“谢谢你熬了过来,谢谢你还在这里,谢谢你把舟舟和子宁带到我身边。”
她心头一暖,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我也该谢谢殿下。”
谢谢他这一世将她从过往中救出,谢谢他予她安稳与真心,谢谢他让她知道,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温暖的事。
夜色渐深,他终于允乳母将孩子抱去安睡,又亲自伺候苏玉盈洗漱安顿。待她躺下,他仍坐在榻边,为她掖好被角,低声道:“你睡,我守着你。”
她握着他的手,很快沉入梦乡。
烛光下,谢执望着她恬静的睡颜,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