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坚定

殿内烛火温润，映照着一室安宁。苏玉盈倚在软榻上，手边搁着一卷还未看完的书，目光却不由落在不远处正批阅奏章的谢执身上。

自诊出再度有孕以来，他待在椒房殿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许多政务也挪至此间处理，美其名曰“陪伴”，实则是不放心她独自一人。

感受到她的视线，谢执从成堆的奏章中抬起头，眉眼间的肃然瞬间化为柔和，他放下朱笔，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可是累了？还是小家伙又闹你了？”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苏玉盈笑着摇头，将他的手引至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没有，他很乖。只是看着陛下，忽然觉得，我们已有昱舟、子宁和昱琛，如今又添一个，陛下可会觉得满足了？”

谢执闻言，眼底笑意更深，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如何不满足？两子一女，已是上天厚赐。如今再得麟儿，更是锦上添花。朕心甚慰。”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玉盈，有你们在身边，于朕而言，便是圆满。”

这话并非虚言。

苏玉盈虽隐约知晓前朝偶有选秀之议，却并不清楚其频繁与激烈程度。

谢执将她护得极好，那些要求皇帝广纳妃嫔、繁衍子嗣以固国本的奏章，从未真正摆到她面前。

他从未告诉她，那些固执的老臣，尤其是部分归附的大梁旧臣，一年之中要为此事上奏多少次。

他们最常举的理由便是皇嗣单薄，关乎国本稳固，言称储君之位虽定，然天有不测风云，若太子稍有闪失，或将来发现不堪大任，若无其他皇子可选，则将动摇江山根基。

每当此时，谢执总是淡然却坚定地驳回：“朕与皇后春秋鼎盛，何愁子嗣？况史书所载，仅有一位皇子并顺利承继大统的朝代，亦非没有先例。”

曾有一位大梁遗臣，自恃熟知前朝典故，竟当庭反驳：“陛下圣明，岂会不知我大梁宪宗旧事？宪宗皇帝亦是一心对待张皇后，膝下仅得两位皇子。奈何二皇子早夭，仅余武宗一脉。然武宗其人性情暴戾，治国无方，致使民怨沸腾，国力衰微，终至我大梁倾覆之祸根深种！若当年宪宗能广纳贤妃，多育皇子，何至于使江山落入此等昏君之手，又岂有我大雍今日之兴？”

这番言论，几近诅咒，朝堂之上一时寂静。谢执面色未变，目光扫过那位老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爱卿所言，朕确有所闻。然则，若朕没记错，大梁祖制乃是立嫡立长。无论如何，武宗皆为宪宗嫡出长子，纵使当时有其他皇子，依制继承大统者，依然是他。皇子多寡，并非根除昏君之良药。再者，”他话锋一转，语气中透出强大的自信与为父的严格，“朕之太子，朕自会悉心教导，严加管束，定要将其培养成一代明君，不负祖宗江山，不负天下黎民。”

这番掷地有声的回应，终是让那些声音暂时平息了下去。

而如今，苏玉盈再度有孕的消息，无疑是最有力的反击，足以让那些以“子嗣稀薄”为借口的谏言，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想到此处，谢执心中一阵轻松，他俯身，将侧脸轻轻贴在苏玉盈的小腹上，虽什么都感受不到，却依旧充满了期待：“不知这次，是个淘气的小皇子，还是个贴心的小公主？”

苏玉盈轻抚着他的发冠，柔声道：“陛下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谢执抬起头，眼中满是诚挚：“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男孩女孩朕都一样疼爱。朕只盼他在你腹中安安稳稳，莫要太过折腾你才好。”说着，他小心地将苏玉盈揽入怀中，动作轻柔至极，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养着，切勿劳累。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下去，御膳房和内务府都时刻候着。”

苏玉盈失笑：“陛下太过紧张了，我又不是头一次经历这些，自有分寸。”

“在朕这里，你每一次都如同初次一般紧要。”谢执语气坚持，带着不容反驳的温柔，“朕已吩咐下去，近日会多抽些时间陪你，奏章也可搬来椒房殿批阅。”

“陛下勤于政事乃是万民之福，岂可因我耽搁？这般厚待，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苏玉盈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觉得无比心安。

正当夫妻二人低声絮语时，殿外传来素汐恭敬的通传声：“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前来请安。”

谢执这才松开怀抱，替苏玉盈理了理鬓角，扬声道：“进来吧。”

殿门应声而开，昱舟和子宁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十二三岁的太子已初具储君风范，举止沉稳，先行礼问安：“儿臣参见父皇、母后。”而年岁稍小的子宁则活泼许多，像只欢快的小鸟儿，扑到榻前，好奇地看着苏玉盈：“母后，小弟弟今天乖不乖呀？”

谢执笑着将女儿揽过，点点她的鼻尖：“怎知一定是弟弟？说不定是个像子宁一样可爱的妹妹呢。”

“都好都好！”子宁拍手笑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子宁都会好好带他玩的！”

看着眼前聪慧懂事的长子，活泼可爱的女儿，再感受着腹中悄然孕育的新生命，以及身旁夫君毫无保留的珍视，苏玉盈唇边笑意深深。

所有的风雨似乎都已远去，剩下的，唯有这椒房殿内，岁月静好的温暖与安稳。

她知道，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这个男人和他的爱，便是她最坚固的城池营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