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暮色渐沉，椒房殿内已点起烛火。

苏玉盈望了眼窗外暗下来的天色，轻声吩咐宫人备膳。

今日谢执离开前特意交代，会尽早处理完朝政过来陪她用膳。

往常这般承诺，最迟午后就到了，即便耽搁也不会错过晚膳时辰。

可今日眼看天色已晚，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膳桌摆好时，昱舟正好下学回来。孩子规规矩矩地向母亲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满桌佳肴。

苏玉盈不忍让孩子饿着，温声道：“先用膳吧，不必等你父皇了。”

昱舟乖巧点头，在宫人伺候下安静用膳。苏玉盈却毫无胃口，只坐在一旁看着儿子用餐，心思早已飘远。

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即便谢执临时有事耽搁，也总会让梁总管提前传话。

今日这般反常，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这个念头一起，她再也坐不住了。

待昱舟用完膳，仔细叮嘱宫人照顾好太子后，苏玉盈起身吩咐：“备轿，去承明殿。”

鸾轿行至承明殿时，夜幕已彻底笼罩宫城。

不知何时乌云蔽月，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苏玉盈扶着素汐的手缓缓下轿。如今她身孕已重，行动颇为不便，只能一步步慢慢走着。

刚踏上台阶，就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梁总管愁容满面地退了出来。

廊下宫灯昏黄，照见他手上斑驳血迹。梁总管乍见苏玉盈，慌忙上前行礼：“皇后娘娘怎么亲自来了？”正要伸手搀扶，却瞥见自己手上的血污，急忙取出帕子擦拭，“奴才真是糊涂了，竟没注意手上沾了血。”

他向来稳重，很少这般狼狈。

苏玉盈目光微凝，望向紧闭的殿门，语气平静却笃定：“出事了。”

梁总管擦净手，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袖中，压低声音：“此事说来话长。”

见御书房内还有朝臣议事，梁总管引着苏玉盈转向暖阁。暖阁内烛火通明，与外面压抑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玉盈在软榻上坐下，掌心不着痕迹地护住腹部。

梁总管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今日边境急报，西羌部族突然集结重兵，意图进犯。几位将军在主战主和上争执不下，陛下为此动了大怒。”

苏玉盈心头一紧。西羌向来安分，此时突然发难，恐怕背后另有隐情。

“陛下现在如何？”

“还在与几位阁老商议对策。方才摔了茶盏，手上不慎被碎片划伤，却不肯传太医。”梁总管面露忧色，“奴才劝了几次，都被陛下斥退了。”

正说着，外间传来脚步声。暖阁门被推开，谢执大步走进来，见到苏玉盈时明显一愣：“你怎么来了？”

他的右手随意裹着布条，血迹隐约可见。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怒意，却在看见她的瞬间柔和了几分。

苏玉盈起身迎上前，轻轻握住他受伤的手：“陛下连受伤都不肯传太医，臣妾怎能不来？”

谢执叹了口气，扶着她重新坐下：“朝政烦心，不想让你担心。”

“陛下若真不想让臣妾担心，就更该保重自己。”苏玉盈解开胡乱包扎的布条，见伤口颇深，不由蹙眉，“素汐，传太医。”

谢执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担忧的眼神时软了下来：“好，听你的。”

太医很快赶来，仔细为谢执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期间苏玉盈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太医退下，她才轻声开口：“西羌之事，陛下可有决断？”

谢执揉了揉眉心：“主战派要求立即发兵征讨，主和派则认为应当先派使者谈判。双方各执一词，吵得朕头疼。”

“那陛下心中，是倾向于战还是和？”

谢执沉默片刻，目光渐沉：“西羌突然挑衅，必有缘由。朕怀疑是朝中有人与境外势力勾结。”

这个猜测让苏玉盈心头一震。若真如此，事情就远比边境冲突复杂得多。

“陛下可有人选？”

“尚无确凿证据。”谢执握住她的手，语气凝重，“但朕已命暗卫暗中调查。在这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苏玉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政治权谋非她所长，但她明白谢执的顾虑——贸然出兵可能正中敌人下怀，而一味求和又会有损国威。

“那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朕已决定，明日早朝宣布派遣使团前往西羌。”谢执眼中闪过锐光，“同时暗中调兵遣将，以防不测。”

这是个稳妥的策略，既给了谈判的机会，也不忘备战。苏玉盈稍稍安心，却仍忍不住叮嘱：“无论如何，陛下都要小心。”

谢执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抵她的发顶：“放心，为了你和孩子们，朕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暖阁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相拥的两人。窗外风声渐起，预示着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饿了吧？”谢执忽然想起，“朕让人传膳。”

苏玉盈这才想起晚膳还没用，确实有些饿了。她笑着点头：“好。”

膳桌上，谢执不断为她布菜，自己却用得很少。苏玉盈知他心系国事，也不多劝，只默默陪着他。

用过晚膳，谢执执意送她回椒房殿。夜色已深，宫道寂静，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这几日朝中事务繁杂，朕可能无法时常陪你。”临别时，谢执轻抚她的脸颊，“你好生休养，别为朝政忧心。”

苏玉盈握住他的手，认真道：“臣妾明白。陛下专心处理国事便是，不必挂心臣妾。”

她深知，作为皇后，此刻不给谢执添乱就是最大的支持。

回到椒房殿，昱舟已经睡下。

苏玉盈坐在儿子床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为了这个家，为了大雍的江山，她相信谢执一定能妥善处理这次危机。

夜色渐深，她却毫无睡意。

靠在窗边望着承明殿的方向，直到那儿的灯火熄灭，才稍稍安心。

这一夜，许多人都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