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策,自幼便被抱到校场边上,看着父亲挥汗如雨地练武。那时我才堪堪能扶着围栏站稳,父亲的汗珠滴落在我稚嫩的手背上,带着一股粗粝的热意。
父亲是镇西将军沈烈的长子,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按理说,我该是文武双全的。可我偏偏对舞刀弄枪提不起兴致,倒是在兵书阵法上颇有些心得。五岁那年,我指着父亲演练的阵图,随口说了句“此处当虚实相济,诱敌深入”,父亲猛地停下动作,眼神像两团烧起来的火,紧紧盯着我。
自那以后,我的日子便不再只是嬉戏玩闹。父亲请来了军中的老先生教我兵法韬略,又寻了城中文采斐然的大儒授我诗书礼仪。他说,沈家世代武将,固然骁勇善战,但若能文武兼备,方能在乱世中立于不败之地。他看我的眼神,和祖父看曾曾祖父画像时的眼神一样,带着殷切的期盼,也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祖父沈重山,是随开国皇帝南征北战的老将,戎马一生,威名赫赫。但他晚年常常叹息,沈家子孙只知冲锋陷阵,不懂朝堂权谋,吃了太多亏。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希望我能成为沈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立足朝堂,为沈家撑起一片天的人。
我的童年因此失去了许多色彩。别的孩子在沙场上追逐打闹,我在书房里对着古籍兵书皓首穷经。别的孩子听着街头巷尾的传奇故事,我在灯下默写父亲批注的军报。父亲说,沈家是将门,荣耀是浴血挣来的,责任也是刻在骨子里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从我能识字起,我的未来就已经被规划好了。
父亲很少夸我,即使我背诵了整本《孙子兵法》,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尚可”。可我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那年我八岁,父亲带我去看军营演练,我随口指出了几处阵型上的破绽,引得一众副将连连称奇。父亲没有说话,只是那天晚上,他破例在我床边坐了很久,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我明白,这份父爱,这份家族的期望,都像是一副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上。我不能让父亲失望,不能让祖父失望,更不能让沈家失望。我必须沿着他们铺好的路走下去,成为那个他们期望中的沈策。
日子就在枯燥的学习和训练中一天天过去。我的书房里堆满了兵书、史册,还有各种阵图沙盘。我的院子里被父亲辟出一小块地方,摆着各种兵器,虽不强求我精通,但也必须有所了解。
我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总有护卫随行。沈家的身份既带来了荣耀,也带来了限制。我不能像寻常少年那样自在地逛街,不能在茶楼里听书,更不能随意结交朋友。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书房、校场,和那些来来往往的家族长辈。
这份压抑像藤蔓一样在我心中滋长。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眼神也常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为了沈家好,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我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就能有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