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染血的病历本

浴室门锁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三道反锁的转轴声在瓷砖墙面撞出回声。染血的病历本在洗手台上摊开，封面"市二院精神科"的烫金字正在剥落。水龙头突然自动拧开，铁锈色的水流裹着碎玻璃冲进排水口，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片在漩涡中拼出母亲的值班编号——0723。

"见鬼......"指甲抠进病历本装订线，皮革封面下的血渍突然变得粘稠。镜面蒙着厚重水雾，抹开的圆形视野里，母亲的脸正在绷带缠绕下变形。她张开的嘴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陈昊公寓里那种带着福尔马林味的绷带。

手机在裤袋震动。陈昊的短信带着医院走廊特有的信号干扰杂音："别翻到第七页"。屏幕亮起的蓝光里，病历本内页的血液正像活物般蠕动，覆盖住"氯丙嗪剂量"后面的数字。

水果刀从洗漱架滑落。刀尖挑开装订线的瞬间，排水口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三短三长三短，和通风管里的摩斯电码完全一致。被血粘住的第七终于剥离，泛黄的纸面上用红墨水画着巨大的禁止符号，符号中央是母亲的值班表复印件。

"患者拒绝服用镇静剂，主诉听到电话铃声后出现幻听。"钢笔字迹在潮湿空气里晕染开来，"症状描述：持续听见玻璃碎裂声，幻觉中反复出现护士鞋摩擦地砖的声响。"

喉结滚动咽下的唾沫带着血腥味。这些症状与我这半个月的体验分毫不差，连"橡胶鞋底与地摩擦声"的细节都精准吻合。病历日期是三年前7月3日，患者签字栏被血渍覆盖，但边缘露出的笔画轮廓分明是"林"字的起笔。

水龙头突然爆裂。激射而出的水流冲散了病历页上的血膜，露出被遮盖的出院记录："7月3日00:17患者坠楼身亡，值班护士林美玲（工号0723）第一个到达现场。"母亲的白大褂别针在纸上留下一个细小的穿孔，穿孔周围用红笔圈出密密麻麻的时针状标记。

镜面传来布料撕裂声。雾气凝结绷带突然全部绷直，末端系着的住院手环啪地打在镜面上——塑料表面用马克笔涂改的正在渗血，7/3的数字下面隐约可见被划掉的"林默"二字。

"这不可能......"腹擦过手环的瞬间，整面镜子突然呈放射状龟裂。那些裂纹精准复刻了陈昊公寓里全身镜的破碎轨迹，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母亲：最中央那块显示她正在给患者注射，右手小指戴着那枚永远不会摘下的婚戒；左上角的碎片里，她弯腰捡起染血的玻璃片，护士鞋尖着的碎渣和现在浴室地砖上的一模一样。

病历本突然自燃。青白色的火苗舐过患者签名栏，烧焦的纸灰中露出半张太平间门禁卡。卡片边缘粘母亲常用的茶色发卡，金属齿上勾着一缕染成褐色的长发和她上个月突然改变发色前的发丝完全相同。

"叮——"

冰箱门自动弹开的闷响从客厅传来。湿漉漉的脚掌踩在血水上，滑向声源时看见冰箱照明灯管正在频闪，每次明灭的间隙，冷冻柜的霜花就重新排列成新的数字：0017。

染血的绷带突然缠住脚踝。拖拽的力道带着熟悉的节奏——母亲每次拽我起床值班用的就是这种三轻一重的力道。挣扎中撞翻的垃圾桶滚出个被血浸透的纸团，展开后是母亲护士服口袋里的便签本残页，上面用手术缝合线缝着一行字："别接00:17的来电"。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来电显示是串被血渍模糊的号码，但最后四位与母亲老式翻盖手机完全相同。接通的瞬间，听筒里先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接着是护士鞋跟敲击地砖的哒哒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与我呼吸同步的节奏上。

"救救我......"

自己的声音通过电波失真后从听筒传出，与陈昊公寓通风管里的呼唤完美重合。冰箱照明灯炸裂的刹那，看清来电时间显示00:17，而通话时长正从00:16跳向00:17。

太平间门禁卡在掌心突然发烫。塑料表面浮现出母亲的字迹："冷冻柜第三层"。卡片背面的磁条在频闪灯光下反射出七彩光晕，那些颜色在天花板上拼出市二院太平间的平面，其中标红的位置正是当年患者坠楼对应的窗口下方。

绷带缠上脖颈的力道骤然收紧。缺氧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母亲的值班表从病历本残页中飘落，7月3日那格的备注栏里，钢笔尖力透纸背："患者最后通话记录已删除，但器械室监控拍到林护士在00:16接听座机"。

水果刀扎进冰箱门的闷响里，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垂。转身时看见母亲的护士鞋立在血泊中，鞋头朝向大门，鞋跟粘着的碎玻璃正折射出无数个陈昊——每个他都举着那部显示00:17通话记录的手机，屏幕上拨号的正是我此刻的来电显示。

"妈......？"

喉间挤出的气音撞在突然关闭的浴室门上。染血的绷从门缝疯狂涌入，那些带着福尔马林味的布料在空中自动编织成电话线的形状。最粗的那根绷带末端系着太平间门禁卡，卡片表面用血画着的符咒，与母亲手术笔记里被撕掉的那页图纸完全一致。

冰箱显示屏的红光突然转为刺眼的青白色。00:17的数字炸开成最后的平直线，霜花在玻璃门上凝结成母亲的脸，她张开的嘴里不断涌出染血的绷带，那些绷带在地砖上拼出太平间储物柜的密码：0723。

手机指间滑落。坠向血泊的轨迹中，通话时长从00:17跳向00:18，听筒里传来母亲二十年来第一次失控的尖叫："别看冷冻柜！"但已经晚了，瞳孔里映出的最后画面是冰箱霜雾中浮现的全身——镜面里的母亲正把染血的玻璃片，刺向另一个自己脖颈上与我完全相同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