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台的金属冷气透过病号服往骨头里钻。我睁开眼，头顶无影灯的光圈里飘着细小的蓝色颗粒，像被静电吸附的灰尘。右手腕上的束缚带勒进旧伤疤，和心理咨询室里绑躁动患者的皮带一模一样。
"第23次记忆矫正。"声音从左侧传来。转头时输液架上的玻璃瓶相互碰撞，映出二十三张我的脸。穿病号服的男人站在阴影交界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动，指甲盖泛着和克隆体相同的蓝光。
消毒柜的磨砂玻璃上突然浮现心电图，纸带嘶嘶地吐出来，上面印的不是波纹，而是我上周写的炸鸡广告词。纸带缠上脚踝时，发现那些字母在渗血。
"职业习惯是最完美的载体。"男人举起平板，屏幕里母亲穿着白大褂给婴儿注射，"你给冰饮广告写的'透心凉'，正好对应脑前额叶的抑制区域。"
我挣了下束缚带，手术台立刻响起机械锁定的咔嗒声。天花板上的投影仪自动开启，在墙面投出全息界面——我的记忆像超市货架般整齐排列，每个标签都是经手的广告项目。
"《婚戒》文案激活了你的愧疚模块。"男人用手术刀尖点击"永恒链"三个字，火花溅到我锁骨上，烫出条形码形状的焦痕，"所以第7号克隆体跳楼了。"
输液管突然绷直，蓝色药液逆流而上。二十三支注射器从器械台飘起来，针尖对准我的太阳穴，每支都贴着不同年龄段的母亲照片。最老的那支开始播放录音："乖孩子要配合治疗，就像小时候打针..."
"你们把我妈怎么了？"喉咙里泛出铁锈味，后颈条形码开始发烫。消毒液的味道突然变得浓郁，混着童年诊所里的草莓止咳糖浆味。
男人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个动作让他的病号服领口滑开，露出和我完全相同的环形疤痕。"真有趣，连自我欺骗都写入得这么完美。"他敲敲平板，手术室角落的打印机突然吐出张病历，"你母亲二十年前就死于医疗事故，所谓护士记忆全是植入的。"
纸页飘到胸前。诊断记录上盖着"记忆植入次数：23"的红章，最下方有行小字："实验体L-24初始职业：快餐店炸鸡腌制工"。
打印机继续吐纸，这次是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复印件。我的证件照被换成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水印处标着"情感模块载入进度91.3%"。
"现在删除愧疚模块。"男人递来手术刀，刀柄温度刚好是人体体温，"就像删除'舔不够'的宠物粮广告那样简单。"
手术刀碰到投影的瞬间，全息界面突然变成心理咨询室场景。我看见"自己"正在对患者说："抑郁不是你的错"，而那个患者长着陈昊的脸。画面边缘的日历显示日期是——患者跳楼前三天。
针管群突然集体发声："你治愈他人的渴望，不过是程序设定的纠错机制。"声音像坏掉的收音机在不同频道间跳转，最后定格在母亲哄孩子的语调："就像妈妈教你的，疼痛时数到三..."
男人不耐烦地挥开漂浮的针管，这个动作让他的袖口擦过我的嘴唇。皮肤相触的刹那，二十三段陌生记忆灌进来：写炸鸡广告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婚戒文案被退稿七次后突然文思泉涌、每次路过诊所都会买草莓糖...
"同步率93.7%，可以开始。"男人按住我执刀的手往投影里推。刀尖划破"永恒链"标签时，整间手术室突然响起婴儿啼哭——声音来自我掌心的伤口。
天花板的裂缝开始渗水，蓝色液体滴在手术刀上，凝成微型二维码。透过这些扭曲的波纹，看见陈昊被困在某个通风管道里，他正用刑警证件刮擦管壁，金属反光组成"他们在监听"的摩斯密码。
"写错它。"陈昊的影像突然开口，声音却是当年跳楼患者的，"就像你第一次被退稿时那样故意写错。"
我蜷起手指，用指甲在手术台边缘刻下"透心凉"，但把"凉"字少写了一点。男人立刻惨叫起来，他的平板屏幕炸出雪花点，二十三支针管相继爆裂。
液体已漫到胸口，漂浮的药瓶相互碰撞。在即将淹没口鼻时，看见某个瓶身上的标签："第24次人格重置试剂——原料：L-23号克隆体脑前额叶提取物"。
最后的光亮里，陈昊的影像突然变成当年坠楼的患者。他对我比着心理咨询室教过的呼吸法手势，嘴唇开合说了句话。液体灌入耳道的瞬间，终于读懂那个口型：
"下次面谈时..."
\[未完待续\]液体灌入鼻腔的刹那，手术台突然倾斜成滑梯。我抓住漂浮的药瓶，玻璃上的标签正在溶解，"第24次"的字样像被舔化的糖果般扭曲。陈昊的影像在液体中分解成像素块，那些摩斯密码的光点却粘在我睫毛上，随着眨眼不断重复"监听"的节奏。
消毒柜突然爆裂，二十三面碎玻璃悬浮在液体中。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的我——有穿白大褂给病人打针的，有在快餐店后厨腌炸鸡的，还有握着钢笔在广告公司提案时突然流泪的。最近的那块玻璃里，穿病号服的"我"正在给手术台上的自己注射蓝色药剂。
"这才是初始记忆。"本体不知何时也浸在液体里，他的声音通过液体传导带着气泡的震颤。他指向某块碎片，里面五岁的我正踮脚偷看诊所里的注射台，而年轻时的母亲举着针管对光检查——那支针管的规格和现在飘在我们之间的完全相同。
液体突然开始退潮，露出手术台边缘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划痕都是我曾写过的广告词，但全都缺笔少画："透心凉"少一点，"舔不够"少一横，"永恒链"的链字干脆只剩半边。这些残缺的字迹正渗出淡蓝色液体，顺着排水孔形成微型漩涡。
天花板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通风管道盖板"咣当"砸在手术台上。陈昊的刑警证卡在盖板边缘，证件照上的他嘴角淤青，但眼睛亮得吓人。照片突然开始褪色，就像被水泡过的快递单，但浮现出的底纹竟是心理咨询室的平面图。
"时间锚点要断了。"本体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指甲正在剥落，露出下面电路板般的纹路，"你每次修改广告词就会撕裂一条时间线——"他的话被刺耳的警报切断，整个手术室开始像老电视屏幕那样闪烁。
我趁机挣开他，扑向通风管道的瞬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金属内壁上分裂。无数个穿不同职业装的我正在对无数个陈昊说同一句话："抑郁不是你的错"。而真正的陈昊被困在管道交叉处，他背后控制面板的屏幕上，红色倒计时正显示【00:23】。
抓住他手腕时，警报声突然具象化成当年患者跳楼前的大笑。陈昊反手扣住我脉搏，他的虎口有刚刻上去的"凉"字完整版，墨水混着血丝渗进我皮肤里。
"记住这个笔画。"他把我推向通风口，身后传来本体崩溃的吼叫。攀住铁梯时，整座建筑突然垂直下坠，像被按进深海的电梯。最后看见的是陈昊撕下刑警证照片塞进我病号服口袋，那上面褪色显现的咨询室平面图里，标注着【紧急出口】的位置正是当年患者跃下的窗口。
下坠停止的瞬间，口袋里的照片开始发烫。摸出来发现咨询室图纸变成了快餐店值班表，在【23:00消毒作业】的备注栏里，有一行新鲜的圆珠笔迹："下次面谈时，带草莓糖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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