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少女穿着绿裙子跑过石桥，发梢沾着枇杷花，把刚摘的野莓塞进小将军手心，这时霍家二郎的银甲还沾着晨露。

青涩的少年男女，是个人都觉得养眼。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很相配。

霍临川出身于武将世家，家中世代忠良，为朝廷戍守边疆、抵御外敌。他自幼便跟随父兄在军营中长大，听着金戈铁马之声入眠，看着士兵操练习武成长 。

儿时的他，常常穿梭在营帐之间，好奇地观察着一切，士兵们也都十分疼爱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父亲见他对兵法武艺有着浓厚的兴趣，便早早开始传授他各种本领，从骑马射箭到排兵布阵，无一不教。母亲虽心疼儿子吃苦，但也深知家族的使命，只能默默在背后支持。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霍临川养成了坚毅果敢的性格，他对保家卫国充满了热忱，心中怀揣着远大的抱负，期待着有一天能像祖辈和父辈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让家族的荣耀得以延续 。

众所周知，霍家二郎从小不爱与人交际，一般好人家的姑娘看到他就发憷，但凡事都有例外，没错，就是眼前这个好看的少女。

“阿川，你在干什么呢？”

身上的衣服与少女形成一个很清亮明媚温和的画面，女孩微笑和气质都特别搭特别清泠。

很无聊的话题开头，是个人都觉得聊不下去。

假如不是桑宁的话。

桑宁是个任谁看到都觉得俊气的女孩，一双眼睛，灵透灵透的，而仿佛老含着那么点笑。

“看你。”

简短有力。

“给，”

“特意给我摘的？”

桑宁从小就和霍临川打交道，习惯了他说话简短的方式，会自动脑补他没说的话，但其实也是事实。

他摘了野莓不敢直接递，非要拿战袍兜着，红汁子染透半边铠甲，倒比凤仙花汁还艳。

“谢谢你。”

他眼中倒映出少女的倩影，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难以想象女孩在他心里是多么美好的，柔软的存在。

他喜欢的心思让旁边的行人都看出来了。

日头有些大。

霍临川低头擦她鼻尖汗珠，银甲压皱了春衫，倒比上元节的灯笼还惹眼。

“回去吧。”

“嗯！”

桑宁是霍临川是发小兼未婚妻，大街小巷都知道。

桑宁是孤女，唯一的祖父医术冠绝天下，曾救过年轻时的霍家主家霍时井一命，又十分交好，与霍临川定下娃娃亲，将她托付于霍家，不久就因重病逝世了。

虽是父母之命，但小辈也的确看对眼了。

十四岁的桑宁总趴在墙头偷看霍家小公子习字，绿裙扫落海棠花，砸中少年誊写的《诗经》。

霍临川的同窗曾亲眼看见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小心翼翼捡起花瓣夹进书页，墨迹晕开，是"窈窕淑女"四字。

桑宁总爱穿着那件绿色的衣裳，走在路上，显着极轻盈，而极快乐的样子。霍临川曾有一个外号：桑宁的小跟屁虫。但他不在乎，他爱极了在她身后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有时可以就这样看上一天，也丝毫不会腻。她的身形如犹如四月里的小草，纤细，柔韧，显示着初生时节透明的光泽——她那时候大约十六岁。

很快的，桑宁嫁人了，当然了，嫁的是一位将军，除了霍临川还有谁呢。

坊间常有传言：霍家二郎骁勇善战正直，对外铁面无私，对内小心翼翼温柔珍惜老婆。

“她那个小夫郎，我也是见过的，单看他的眉眼，似乎叫人瞧不出来他是一位小将军。”婚后，他的眼棱眉峰是那样柔和，那样俊秀。他的笑，让人觉得世界上除了阳光，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老话说，娶到喜欢的人，就像打了胜仗一样。

让人欣喜若狂。

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总是在一起的，写字画画，弄灯描眉。她写字时，总不小心把墨弄到脸上去，她的那位小相公，就带着笑，帮她擦，要是他的手上也有墨呢，那就会越擦越脏，到最后呢，两个人都笑作一团了。

他们像是一对春天的小鸟。

不久后，战事又起。

“相公！等你回来—我给你瞧我写的诗啊—”

身着白绿色纱衣的女子笑着冲远征的将军挥手，后者回以一个微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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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好了！将军他…”

“相公怎么了？你但说无妨。”

“将军他…战死了。”

“啪”，毛笔落地，油墨溅在木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目，就像她瞧见相公盔甲上的点点血污。

“相公！”

身着白绿色纱衣的女子这样号啕大哭道。

少年夫妻是那么地羡煞旁人，但她终究还是做了寡妇了。那位总带着笑的小将军死在了战场上。

她还是爱穿那件绿色的衣裳，不过用白头巾束起了头发。她的眼睛依旧明净，明净得那么忧伤。

一旁的油纸伞在风中咯吱作响，老妪望着檐下晾药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对面那个姐姐长得如此貌美，为何却总是闷闷不乐呢？”

一个女孩眨着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好奇地问自己的祖母。

“我认识对面宅子的那个寡妇，已经有四年了。在她还是个女儿家的时候，我就认得她——说起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有点儿记不清了 。”

“我想听嘛，好祖母，你最好了。”女孩很可爱，一个劲地撒娇，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我年纪大了，老婆子是总爱扯些从前的闲话的，我老婆子应该是有点怕鬼的，可现在我倒觉得，世界上要是真是有鬼就好了。我有时候又会想，要是他的相公真的做了鬼，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怎么能和从前一样呢？估计是个满身血污的吓人模样。”

安瞳儿听得认真，时而沉思，时而作悲痛状。“那也太可惜了吧，他们的故事跟话本子上写得一样。”

“是啊，我替她感慨，哎，战争是可以结束一切年轻鲜活的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