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暗室弥漫着陈年腐肉与铁锈混杂的腥气,萧云瑾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壁。当第十二盏骨灯"噗"地燃起幽绿火焰时,她太阳穴的血管突然剧烈跳动,仿佛有把生锈的匕首在脑内搅动。记忆如破碎的瓷片,裹挟着刺骨寒意刺入意识深处。
七岁那年的雪夜在眼前重现。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将荒郊野岭塑造成一座惨白的坟场。萧云瑾赤足陷在半尺深的积雪里,脚踝上的银铃锁链早已冻成冰坨,往日清脆的声响化作死寂。远处的火把在雪幕中明明灭灭,却始终照不进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她蜷缩着身子,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被无形利刃瞬间劈开,皮肤上传来撕裂般的刺痛。
"挑断手筋,扔进炉子。"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嗓音从头顶压下来。萧云瑾仰头望去,十五岁的楚明翊骑在黑马上,玄狐大氅的暗红镶边在夜色中宛如凝固的血痂。他手中握着的三棱刺泛着诡异的蓝光,滴滴答答往下坠着液体,在雪地上腐蚀出焦黑的坑洞。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里,跳动着不属于少年的阴鸷。
画面突然扭曲。三百名巫族少女被铁链串成蜿蜒的长队,如同一条血色巨蟒。她们腕间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悬浮在空中,凝结成璀璨却凄艳的星河。熔炉口喷出的热浪卷起最前排少女的发丝,而楚明翊的佩刀正挑开一个少女的衣领,刀尖精准地抵在她锁骨下方的血莲纹上——那是巫族圣女血脉的印记。少女绝望的哭喊与火焰的爆裂声交织,化作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娘娘现在信了?"老祭司沙哑的声音如毒蛇吐信,在暗室中回荡。萧云瑾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祭坛边缘的骨灯。青铜灯盏倾斜,带着腥臭味的灯油泼洒在白骨之上。诡异的是,那些早已风干的骨髓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缓缓拼凑出三个古老的巫文:【卺酒】。这两个字像滚烫的烙铁,瞬间烫穿了她的心脏。
寒光乍现,楚明翊的刀锋已至咽喉。萧云瑾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反应,猛地拽住他的护腕。鎏金甲胄的暗扣在巨大的力道下崩开,内侧用秘银烙刻的纹路暴露无遗——与记忆中那柄三棱刺上的图腾分毫不差。"陛下当年用这把刀剜过多少颗巫族眼珠?"她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屈膝狠命顶向对方腹部。趁他后仰的瞬间,如灵猫般掠向第七盏骨灯。
灯芯爆出幽蓝的火花,照亮了楚明翊左眼瞳孔里游动的金线蛊虫。那蛊虫的腹部透明如琉璃,蜷缩其中的,赫然是与她一模一样的血莲纹。祭坛突然剧烈震颤,萧云瑾虎口的旧伤再度崩裂,蓝血滴落在骨灯拼出的巫文上。刹那间,一人高的火墙拔地而起,三千根指骨破土而出,在火焰中排列成神秘的星象图。每根指骨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在火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楚明翊怒吼着劈开火幕,刀锋带起的劲风刮得萧云瑾脸颊生疼。就在他的刀即将落下的瞬间,萧云瑾将龙玺残片按进祭台中央的凹槽。"叮"的轻响过后,整座祭坛发出琴弦崩断般的嗡鸣。地面裂开的缝隙中渗出粘稠的蓝雾,泛着细碎的星光。她这才惊觉,所谓的"星轨",竟是无数少女的指骨精心排列而成的星座图案。每一个星座,都代表着一个被献祭的无辜灵魂。
楚明翊的刀势突然凝滞。金线蛊虫如潮水般从他甲胄缝隙涌出,却反常地扑向他自己的左眼。啃噬皮肉的闷响中,萧云瑾骇然发现,从他眼眶流出的血丝在接触蓝雾的瞬间,竟泛起与她同源的荧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大婚当夜,楚明翊亲手捧来的合卺酒器底部,不正是刻着与眼前相同的巫文?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踏入了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骨墙开始向内合拢,缝隙中的牙齿状刻痕纷纷脱落,露出底下用蓝血绘制的星坠图案。老祭司的锁链不知何时缠住了楚明翊的脚踝,而祭坛穹顶簌簌落下的积灰中,混着细碎的、疑似人牙的白色颗粒。"子时过了。"萧云瑾握紧龙玺残片,掌心传来诡异的吸吮感,仿佛有无数饥渴的嘴在啜饮她的蓝血。这种感觉既痛苦又熟悉,就像小时候被献祭时的滋味。
楚明翊突然暴起,染血的左手直取她咽喉,右手却死死扣住自己的左眼。"咔"的脆响令人牙酸,他生生扯出了那只爬满蛊虫的眼球。血肉模糊的虫群砸在骨墙上,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透过这些孔洞,萧云瑾窥见地底深处的恐怖景象:十八根青铜柱环绕的祭坛中央,停放着一口巨大的冰棺。
冰棺中,身着皇后朝服的"自己"静静躺着,面色安详,却毫无生气。而冰棺四周,整整齐齐排列着三百个银铃锁链——正是她七岁那年脚踝上所戴之物。真相如雷霆般劈中萧云瑾,原来从被选入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这场血祭中最关键的祭品,而楚明翊,从来都不是她的良人,而是最残忍的刽子手。他用甜言蜜语和温柔假象,将她一步步引入这个精心设计的死亡圈套。
萧云瑾望着冰棺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原来这就是她的宿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祭品。但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她握紧龙玺残片,感受着体内翻涌的力量。既然命运给了她这个机会,那她就要让楚明翊和整个楚氏王朝,为他们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暗室中的战斗还在继续,骨灯的幽光忽明忽暗,仿佛在为这场生死对决奏响最后的挽歌。萧云瑾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挑战。但她已经不再害怕,因为她终于看清了真相,而真相,往往是最强大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