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墨,将整座古镇浸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墨画。
客栈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尖锐的哀鸣。
白月初盘腿坐在房梁横木上,指尖三枚古铜钱飞速旋转,在昏暗的烛光下划出金色的残影。
“子时三刻,凶煞位动……”
他忽然眯起眼睛,铜钱毫无预兆地裂成两半,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楼下,王权墨的手指无声地扣紧了剑柄。
清霜剑在鞘中微微震颤,剑格处的蛛纹泛起诡异的蓝光。
苏瞳站在窗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窗帘,蛛丝从她指尖渗出,在布料上织出细密的网纹。
“来了。”王权墨的声音低沉如雷。
街道尽头,三十六名身着素白道袍的道童手持青灯列阵而来。
他们脚步整齐划一,每踏出一步,地面就泛起一圈淡金色的涟漪。
为首的青袍道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王权墨有七分相似的面容。
“师兄,别来无恙。”
玄清的声音像是浸了冰水,在雨夜中格外刺骨。
苏瞳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记得这个曾经在讲经堂与他们同席修行的师弟,记得他温润如玉的笑容。
但此刻,那张脸上只剩下令人胆寒的冷漠。
玄清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搜妖罗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为了只蜘蛛精背叛师门,值得吗?”
他抬手一挥,漫天雨珠突然静止在空中,每一滴都倒映着他扭曲的面容,“听说,她可是吃过人的。”
“铮——”
清霜剑出鞘的龙吟震碎了满室静止的雨珠。
王权墨剑尖垂地,雨水顺着剑身上蛛网般的纹路流淌,在地面汇成奇异的图案。
“她比你们干净。”
房梁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白月初倒挂着探下身子,五彩棒差点戳到玄清的鼻尖:“哎呀呀,这不是那个偷看静姝小姐洗澡的小道士嘛~”
他夸张地眨着眼睛,“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当时你是怎么被罚抄三千遍《清静经》的?”
“找死!”
玄清袖中飞出七张紫雷符,却在触及白月初衣角的瞬间自燃成灰。
白月初轻巧地翻了个跟头落在地上,脸上的笑意突然收敛:“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混战在滂沱大雨中爆发。
苏瞳的蛛网刚在客栈外围结成防御阵,就被道童们的破魔箭射得千疮百孔。
一支流矢穿透窗纸,直取柜台后熟睡的客栈掌柜咽喉——
“小心!”
苏瞳本能地甩出蛛丝,却在慌乱中妖力失控。
本该柔软的蛛丝突然钢化,不仅击碎了箭矢,更将整面墙壁撕成碎片。
飞溅的木屑中,掌柜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一滴鲜血顺着蛛丝缓缓滑落。
王权墨猛地回头,看见苏瞳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妖纹正从她颈间向脸颊疯狂蔓延。
玄清的笑声穿透雨幕:“看啊!这就是你要护的善妖!”
白月初突然甩出十八张金色符箓,在空中组成一个旋转的牢笼,将暴走的妖力暂时封印。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渍,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先撤!那血里掺了诱发妖毒的离魂散。”而且那掌柜也不是个好的。算是替天行道了。
……
破晓时分,三人躲进镇外废弃的染坊。
斑驳的墙壁上还挂着褪色的蓝布,巨大的染缸里积着发臭的雨水。
苏瞳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些本该洁白的蛛丝如今泛着污浊的血色。
王权墨沉默地撕下衣摆,为她包扎掌心被自己掐出的伤口。
布料缠到第三圈时,他听见苏瞳带着哭腔的呢喃:“我明明……最讨厌血的……”
染缸后方突然传来细弱的抽泣声。
一个浑身靛蓝染料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同样被染蓝的布老虎。
正是客栈掌柜的女儿。
白月初蹲下身,将五彩棒递过去时,袖中落下一枚铜钱。
铜钱在地上转了三圈,最终停在血色与靛蓝交织的污水中。
雨停了。
远处传来道童们搜寻的脚步声,和玄清冷酷的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瞳望着染缸中晃动的倒影,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妖纹全开的模样。
她伸手碰了碰水面,倒影突然扭曲成十年前那场大火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