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巨树的枝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生灵在窃窃私语。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树下那个孤寂的红色身影上，明暗交错，仿佛她内心无法言说的纠葛。
东方月初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粗糙的树干之后，连心跳声都觉得太过喧哗。他从未想过要窥探什么，只是双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直到此地。此刻，他更像是一个误入神圣领域的凡人，惶恐，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涂山红红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许久。就在月初以为她会像一尊雕塑般站到天荒地老时，她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眼前无形的空气，又像是想握住那遥不可及的月光。这个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与她强大力量截然相反的脆弱。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极低，如同梦呓，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融入了风中，若非月初全神贯注，几乎要错过。
“……为什么……”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月初的心上。
“……为什么总要争斗？”她的声音依旧很低，像是在询问这棵古老的树，又像是在拷问自己的内心，“人与妖，妖与妖……血脉、领地、利益……无尽的循环……”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足以撕碎一切法宝的掌控绝对力量的绝缘之爪，语气中透出深深的疲惫与困惑：
“这条用鲜血和尸骨铺就的路……沾染了那么多污秽，还要走多久？才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树后的东方月初，如遭雷击。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地奔涌起来，冲击着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听到了什么？
他原以为，她镇压叛乱，订立规矩，是为了守护涂山这片净土，是为了维持妖族内部的秩序。他以为她的强大，是为了让敌人畏惧，让子民安心。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听清了她沉默之下的惊涛骇浪。
她痛苦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叛乱，不仅仅是人妖的对立，而是这世间根深蒂固，循环往复的争斗本身！她那双看似的冰冷的金色眼眸里，映照出的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苍生的困局！
她背负的，何止是涂山？她想要改变的，是这延续了千万年的、看似不可撼动的规则！是这充斥着偏见、仇恨与战争的……整个世界！
这个认知如同九天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将他以往所有基于“配得上她”、“守护她”的念头，炸得粉碎，继而重组。
留在涂山，在她的羽翼下，他能做什么？做一个被保护的厨子？一个逗她开心的玩伴？不，那样永远无法触及她内心最深处的痛苦与宏愿。他需要力量，需要地位，需要能够打破僵局，撬动这个世界的力量！而这些，躲在涂山，永远得不到！
“她想改变的，是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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