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少年团

早春二月的燕北，风仍带着刀子似的寒意，裹挟着细密的沙尘。丁程鑫拢了拢身上的长衫，加快了脚步。他要去报社送一份手稿，何宗文引荐的这份兼职，稿费不高，但胜在能接触到各类信息，也能为他如今“穷困潦倒”的学生身份提供合理的经济来源。

何宗文最近显得有些忙碌，燕北大学校内风潮涌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每一丝变化都可能带来惊涛骇浪。丁程鑫对此深以为然，自从他以“程青”的名字来到燕北，置身于这个思想解放、新旧交替的洪流之中，愈发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与宏大。

他穿过一条窄巷，巷口传来戏班子咿呀的唱腔，是久违的熟悉曲调，腔圆字正，带着故乡的味道。丁程鑫脚步微滞，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身影——在盛州时，那人也喜欢听戏，常叫来戏班子在后花园唱，他有时也会被要求坐在一旁。每当这时，那人总会侧头看他一眼，目光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丁程鑫强行压下心头涌起的烦闷，继续向前。那些旧事，那些人，都该彻底翻篇了。

到了报社，丁程鑫将手稿递给编辑，是一位戴着厚重眼镜、满腹经纶的老先生。他细细读罢，赞许地点点头：“程青啊，你这篇文章写得有见地，尤其是对燕西矿产开采权的分析，切中时弊，敢说敢写，很好！”

丁程鑫谦逊地笑了笑：“谬赞了，不过是结合了一些报纸上的消息，胡乱揣测罢了。”

“这可不是胡乱揣测，”老编辑推了推眼镜，“如今这世道，多少人浑浑噩噩，只顾自己苟且偷生。你这样的年轻人，还有这份心，难得。尤其是敢点出日本人暗中觊觎，那些掌权者为了眼前利益，可是不敢明说的。”

丁程鑫心中微紧。燕西矿产的事，牵扯甚广，坊间传闻与某个位高权重的军阀势力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他，对那些势力再熟悉不过了。

从报社出来，天色已晚，路灯次第亮起。丁程鑫沿着街道慢慢走，想着今天稿费总算能补贴些日常开销了。自从他离开盛州，独自来到燕北，生活远不像在师长公馆那样奢靡。他租住在学校附近一间狭小的公寓里，日常开销精打细算，也正是这样的生活，让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独立自主的滋味。

他路过一家照相馆，橱窗里摆放着一些人物照片。其中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一位身穿新式旗袍、眼神坚毅的女性。下面写着一行小字：苏曼珍女士，苏氏案原告，律师称其为“离婚革命”的先行者。

丁程鑫心头一颤。苏氏案，他知道。一位富商太太不堪丈夫虐待，毅然提出离婚，并在律师帮助下争取到了应有的财产。这在当时的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认为妻子离婚是对传统伦理的挑战，但也有不少女性因此受到鼓舞。姨妈——陈夫人，也正是受此案影响，才下定决心向苏先生提出分居的。姨妈告诉他，苏曼珍女士的勇敢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意识到女性并非男性的附属品，也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尊严。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