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历三百岁那年,苍梧山突如其来的金粉雨洒下,仿佛天地间撒下了一层细碎的金箔,映得山林间一片迷离。我蹲在溪边浣洗木剑时,一片金箔轻轻飘落,恰好停在粗麻衣襟上。指尖刚触到它,整条溪水瞬间倒流,哗啦啦的声音里夹杂着游鱼翻腾的扑通声,那些游鱼竟化作符文,在水面拼出一个“危”字。
"阿姐!后山竹林……"
阿璃的草鞋踩进溪水中,扑哧一声,将幻象踩得粉碎。她挎着的竹篮里,晨露正从叶尖渗出猩红,像一丝未干的血泪。我握紧半截木剑,缓缓起身,抬头望向山巅。云霭浮动中,隐约有个青衫客负手而立——那身形像极了洪荒时的玄渊,腰间却挂着一柄由弑神剑残片炼制而成的玉箫,仿佛在无声嘲弄着谁。
顺着血迹追到后山禁地时,暮色已经笼罩,青石被染成了紫棠色,显得幽深而诡异。阿璃腕间的剑穗无风自动,丝丝缕缕地颤动着,那是初生鸿蒙时用朝霞编织而成的灵物,此刻竟渗出了丝丝黑气,带着轻微的咝咝声,像毒蛇吐信般令人不安。
"是青冥界碑。"我拨开覆盖其上的藤蔓,露出半截刻着并蒂莲图案的石碑。碑文正在渗血,上古文字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化作三百年前夜枭组织的暗语,带着一种阴冷的压迫感。
阿璃突然捂住心口,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唔”声。她脖颈间浮现出锁魂铃的勒痕,那痕迹深得像烙印一般。这具新生的肉身本不该有前世印记,但我并指抹过她眉心探查时,混沌之气却被一层冰冷结界挡了回来,发出细微的叮咚声,宛如冰凌碎裂。
"别来无恙啊,剑灵大人。"
随着话音落下,玉箫声骤起,清越中带着凛冽杀意。青衫客踏着碑文上的血字缓步现身,斗笠揭下的刹那,袖中木剑应声而断,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山谷间回荡。他的脸与初代修士有七分相似,但右眼嵌着的分明是玄渊的魔瞳,漆黑如墨,透着吞噬一切的寒意。
青衫客的玉箫轻轻一点,落在界碑上,整座苍梧山开始震颤,轰隆隆的低鸣声如同远古巨兽苏醒。阿璃的剑穗猛然暴长,霞光交织成一座囚笼,将我们笼罩其中。透过逐渐闭合的光隙,我看见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山脚下浣衣的村妇褪去人皮,露出满是剑痕的青铜身躯;田间劳作的汉子们心口亮起夜枭图腾,隐隐泛着腥红光芒;就连今晨送我山果的稚童,瞳孔都泛着弑神剑的煞气,眼神阴冷得不像活人。
"欢迎来到三千小世界。"青衫客的玉箫裂开一道细缝,里面露出跳动的黑炎莲子,散发出阵阵炽热的气息,"你们亲手造的鸿蒙净土,不过是圣人新制的剑鞘罢了。"
阿璃突然呕出血来,血液金粉闪烁,落地凝成一块微型测灵碑。碑面上的星图急速流转,发出嗡嗡的嗡鸣声,最终定格在洪荒破碎那日的星象。此时夜枭们围了上来,我捏碎了腕间的朝露珠,鸿蒙初开后封存的净世白焰席卷而出,呼啸声划破长空,却在触及青衫客衣角时化作无数黑蝶,扇动翅膀飞散开来。
"还不明白吗?"青衫客抚摸着碑文,声音低沉而冷漠,碑上的并蒂莲花纹逐渐脱落,露出底下斑驳的痕迹,"你们以为跳出了弑神剑的轮回,其实连洪荒重生都是……"
阿璃的剑穗突然刺穿自己的心口,金红血雾喷涌而出,仿佛一团燃烧的烈焰。三百世轮回的记忆如利刃般涌现,撕裂现实的屏障。我接住她瘫软的身躯,视线逐渐模糊,却终于看清青衫客后颈的烙印——那是一个比夜枭纹身更古老的图腾,形如被锁链贯穿的并蒂莲,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混沌溃散前,我听见阿璃用洪荒古语低声呢喃,语气虚弱却不容置疑:
"阿姐,我们仍在剑中……"
我醒来时,腕上缠着浸过药汁的葛布,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阿璃蹲在陶炉前煎药,火光映照下,她的颈间多了一道新添的莲纹——与青衫客后颈的烙印一模一样,散发着柔和却令人心悸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