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你还记得团圆客栈的凤伍娘吗？”宣夜放下茶壶，似有所思地看向她。
“自是记得。”半夏嘴边的茶展一顿，眉心微蹙，“那木偶生出了人性，想要挣脱束缚。伍娘不惜化作我的模样，意图李代桃僵……后来，终究被她父亲凤天亲手所杀，推入火海……”她抬眼，带着一丝困惑看向宣夜，“为何突然提起她？”
“常乐剑后，她还是作恶多端，试图寻找合适的女子迫害换命，我去收服她了，但这次不同，凤天为保下她的性命，亲手断了她的灵识，将她变回了最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凤伍娘，我动了恻隐之心，就此放过了她。”
“宣夜，你是在担心她还会害人吗？”
“我不确定……”宣夜的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街巷，行人如织，“今日追捕小贼，我看到了那人的脸……”他的视线倏地转回，紧紧锁住半夏，“那张脸，竟与你……一般无二！当时我便在想，莫非是凤伍娘……”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出现在团圆客栈啊，她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样貌？宣夜，你会不会只是……遇到同我容貌相似之人？”
“不会。”久宣夜语气笃定，“那就是你的脸。”
“二位倒是好雅兴。”一个轻快的声音插了进来，楚幽篁信步而来，环顾四周，带着几分新奇，“这京都果然气象万千，广平城与之相较，真如弹丸之地了。”
“楚捕头。”半夏看向他的身后，“令赢姐姐呢，她没有同你一起来吗？”
“哦，司直说她尚有一些私事处理，一早就不见她人影了。”
私事？半夏眸色一沉。令赢姐姐不会打算今夜就付诸行动了吧？
“楚捕头，有些话我想要当面问你。”
“你问便是，不必摆出如此严肃的表情，怪瘆人的！”
“你是否心悦于令赢姐姐？”
楚幽篁笑容一僵，手上的茶盏差点泼洒，“呵……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你回答我便是！”半夏眼神灼灼，宣夜也不禁牢牢盯紧他的脸。
“我们……我们自幼时便相识，她呀，除了性别，哪里有一点像女子！不瞒你说，我们刚入私塾时她便叫嚷着让我娶她，我不肯，她抡起棍来对我就是一顿毒打！”楚幽篁微微一笑，“那时但凡谁在我面前喊出她的名字，我一准汗流浃背，唯恐对她避之不及啊……”
“如今呢？还是对她不为所动吗？”
楚幽篁的指尖微微一蜷，神色复杂地看向对面的宣夜和半夏，“如今我家道中落，再也不及当年将门之资，司马府有意与我家疏离，我们举家迁至广平城，我费尽全力也只是谋得一个小小的捕快，我……”楚幽篁蹙紧眉心，“我与她……早已身份悬殊，云泥之别。谈何……心悦？”
“你依然没有回答我，”半夏身体微微前倾，“抛开身份，不论过往，只问此刻本心——楚幽篁，你，是否心悦于令赢姐姐？”
“我……”
“抓住他们！”一声厉喝响起。
宣夜半夏和楚幽篁瞬间被团团围住，宣夜将半夏护在身后，警惕看向来人。
“司马……兆文？”楚幽篁似有犹疑地看向他，“是兆文兄吗？”
“楚幽篁，你休要跟我套近乎！你前脚刚进城，令赢后脚就失踪了，说，你究竟把她藏到何处了？！”
司马兆文，太子少师，和司马令赢相比，他的性格温润如玉，满腹经纶，待人更是谦逊有礼，只是此时……宣夜和半夏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被气得不轻，完全没有顾及自己文人雅客的体态了。
“这司马兆文是京中出了名的宠妹狂魔。”半夏附在宣夜耳边轻声说道，“圣上每每赐赏，他所提及皆是令赢姐姐的心愿，得他助力令赢姐姐才在文臣之家走出，习得一身好武艺……”
“兆文兄，你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楚幽篁环视四周密密麻麻围上来的府兵，“令赢她跟我们在一起很安全，没少胳膊没缺腿的……”
“速速把她交出来！”司马兆文看向楚幽篁的眼中满是嫌恶，“我最是见不得你这般虚情假意之人！令赢为了你蹉跎了这么多年，如此真心待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推开，伤透了她的心！现如今我们已为她物色好了一门上好的亲事，你若是从中作梗我必不饶你！”
“可你们物色之人已年近四旬！膝下更有一儿一女，如何与令赢姐姐相配？”
司马兆文睨向忿忿不平的半夏，淡淡一笑，“你莫非就是令赢信中提及的那个女子段半夏？”
“正是！”
“那你作为她的挚友更应该明白她心中苦闷。”司马兆文抬眼看向楚幽篁，“若不是她痴心错付，哪里会落到如今这般被动的境地？楚幽篁……”司马兆文脚步逼近，“令赢婚嫁在即，如今你将她掳走又是何意？难道你不愿她嫁做人妇，想娶她为妻？”
说啊，说你喜欢令赢姐姐！快表态啊，司马兆文是唯一坚定维护令赢姐姐喜好的人了，只有他可以帮你们！半夏原地急得直跺脚，要不是被宣夜拉住，她定要冲上去将楚幽的榆木脑袋打到开窍！
楚幽篁眼神错愕，一时愣在原地。
“我……”他避开司马兆文审视的眼神，“我是她的好兄弟！自然见不得她受如此强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完了……半夏翻了个大白眼。
司马兆文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讽笑，“所以，你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当她是兄弟？”
楚幽篁沉默着，艰难地点了点头，心乱如麻。
“你听到了吧？”司马兆文忽然看向身后，“你确定你还要为了此人继续枯等下去吗！令赢？”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楼梯转角处，一身温婉女装的司马令赢缓缓现身。她发髻轻挽，裙裾微动，只是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明眸，此刻却蒙着一层朦胧水雾，带着深深的哀伤，郁郁地望向楚幽篁……
“令赢姐姐！”半夏心疼至极，立刻向她飞奔而去。只有她知道，司马令赢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重新换上这身女装，精心梳起发髻，想要以女子最美的姿态，向他剖白心意，甚至……提亲……
楚幽篁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人骤然扼住，痛苦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宣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没想到司马兆文做出如此声势是竟为了试探楚幽篁，他如此踌躇不前，司马令赢必然对他失望透顶，这样一来，反而免了兄长想要撮合他们的一片拳拳之心了……
半晌，司马令赢缓步走到楚幽篁身边，轻轻拔下头上珍珠发钗，用力掷于地上。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镶嵌的珍珠瞬间迸溅四散，如同散落一地的泪珠。
“楚幽篁……”她抬起一双泪眸，笑得惨白，“你我从此……犹如此钗，分崩离析，不复相见！”
宣夜看向呆立一旁如同石化般的楚幽篁，唏嘘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随即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子空的机会是不是就来了？唉，楚捕头，不是我不站你，你实在是太不成器！既如此，那就给我那傻兄长一个机会吧……
“宣夜，你在偷笑？”半夏气鼓鼓地瞪向他。
久宣夜难掩暗爽，“半夏，我有一事要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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