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你真是个小财迷。”久宣夜无奈摇头，“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回广平城吗？现下又不回了？”
“有钱不赚是笨蛋！”半夏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快敲击，节奏骤然停下，她笑吟吟地转向久宣夜，眼睛亮晶晶的，“这样一来，咱们新家的桌子椅子柜子架子……各种花销用度，岂不是全都有着落了？”
“这京中的捉妖师，怕是早已闻风而动，浩浩荡荡了。”司马令赢轻轻摇头，执壶为宣夜和半夏的杯中续上清酒，“竞争力，可不容小觑啊。”
“他们？”半夏端起酒杯，小嘬一口，语气平淡，“他们岂能跟我的宣夜相比？”她指尖轻轻抚过腕上那只温润的玉镯，补充道，“更何况，我还有大妖灼炎呢……他可是厉害得很！”
久宣夜脸色一沉，双手交叉在胸前闷哼了一声，“是啊，他厉害得很，那你让他助你捉妖就行了，何必多余找我呢。”
司马令赢抿嘴偷笑，挑眉道，“嗐，好大一只醋坛倒了，酸掉牙了！”
半夏眼波迅速流转，瞥见久宣夜绷紧的下颌线，立刻笑嘻嘻地凑近他，歪着头问：“生气啦？”
久宣夜别开脸，没应声，但那微抿的唇角和回避的眼神，无一不透着他的不快。
半夏眼珠一转，也不恼，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软了几分：“夫君最厉害了嘛！灼炎再厉害，那也是外力，是活了万年的大妖，在我眼中他同符咒、法器别无二致！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来用上一用。”她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久宣夜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他如何同你相比？你时时刻刻都是我牵挂之人。”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久宣夜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耳根悄悄漫上一点红晕。他轻咳一声，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动，但嘴上仍不肯服软：“哼，花言巧语。”
司马令赢在一旁看得分明，忍着笑，适时举杯打圆场：“好了好了，醋也喝饱了，气也该消了。既决定留下捉妖，那就商量商量正事？”
三人共举酒杯，一饮而尽。
入夜。
楚幽篁呆坐在湖畔之上，手中的酒壶倾斜，酒水缓缓流出他也浑然不觉。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身女装的司马令赢凝向他的那双泪眸……他从前从未见她哭过，哪怕执行任务时受再重的伤，皮肉绽开了她也不曾掉过一滴泪！可是那天……楚幽篁的心房忽然剧烈抽痛，眼圈渐渐红成一片，一滴晶莹泪珠重重砸在手背之上。
她定然对我失望透顶吧……
楚幽篁举起酒壶，猛灌几大口，辛辣的酒水刺激着他的味蕾，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几分——原来自己是在意她的，恋慕她的！只是她从小到大一直追逐着自己的脚步，那份唾手可得的陪伴，让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付出，从未想过要回头看看她眼底的深情。他自嘲地仰头看向天上稀疏的星斗，自言自语道，“我不想同你做兄弟了，令赢……”
一道暗影在他身后猛然掠过。
“谁？”感到背后异常的风声，楚幽篁诧然回过头。身后只有沙沙的枫林声，并没有见到他人的踪迹。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用力将手中空酒壶砸向地面！“砰”的一声脆响，碎片四溅。“我定要同她解释清楚……我……我亦心悦于她！”他对着寂静的湖面低吼，宣泄心中苦涩。
“公子可是吃醉酒了？”一道赤红色身影从暗处幽幽走出。
见到来人，楚幽篁不禁疑惑眯起眸光，“半……半夏？你今日为何……”如此浓妆艳抹？楚幽篁没有说出口，只是拍了拍脑袋，再定睛看去，确是半夏无疑，但那魅惑的笑，半露的香肩，还有分明挑逗的眼神又显得她透着一股子怪异……
“你唤我什么？”红衣女子缓缓走近，“半夏？”
“半夏，你不是去西街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还……还穿得如此……”楚幽篁斟酌着用词，眉头紧锁，“风尘？”
“公子不喜欢吗？”那声音酥软入骨。
“我、我可不敢喜欢！”楚幽篁瞬间酒吓醒了大半，立刻背过身去，“你赶紧把衣服穿好！你穿如此独来见我，久宣夜那家伙知道了还不得废了我的眼睛！”
“久宣夜？”红衣女子眸色凌厉，“你认识久宣夜？”
“半夏，从开始到现在你究竟在胡说什么啊？你怕不是也吃醉酒吃昏了头？！”
“你既是那人的朋友……”她眼中杀意凛然翻腾，“那便速速受死吧！”
“妖孽！休得伤人！”一声清叱如惊雷般炸响。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湖畔另一侧的树林中疾射而出！
久宣夜眼神冰冷如霜，从藏龙匣中拔出撼山，长剑嗡鸣，一道凝练至极的破邪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向画皮妖抓向楚幽篁咽喉的利爪！
司马令赢和半夏急急赶来。
“你没事吧？”半夏扶起跌坐在地的楚幽篁。
“半夏？”楚幽篁看着眼前的这双清澈的眸子，又抬头看向空中那抹凌厉的赤红色身影，“怎么有两个半夏？”
“那不是我！”半夏将他拖拽到一边，“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凤伍娘，是你吧？！”久宣夜与她过手几招后，利剑直指向她，“你不是已经被凤天断了灵识吗？怎么反而还变得如此厉害？”
“久宣夜，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凤伍娘指尖红绳缠绕，猛的用力甩出，丝丝分明速度极快的刺向久宣夜。
“我就不该心软放过你。”久宣夜躲过她的袭击，静立在树间，目色清冷，“凤天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哈哈哈哈……”凤伍娘笑得十分得意，“他呀，我当然是把他和他的那只臭黑猫锁在一处了，哦，我掐指一算，他们此时应该差不多该饿死了罢！”
“凤伍娘，你简直丧心病狂！凤天对你疼爱有加，视你为亲生女儿，你竟要置他于死地？”
“我不过只是他闲来解闷的一个工具人罢了！”凤伍娘目色猩红，厉声道，“他只想哄骗我枯守那方寸之地，他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只有那永无止境的掌控！”
久宣夜不想多言，只是淡淡看向她，“是你偷了我的小画吧？你化作了半夏的模样，还来这京中四处嗜血害人，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凤伍娘眼里漾出冰冷笑意，“自然是想同你们一样……拥有一副真正的血肉之躯了！”
“荒诞！”久宣夜厉声呵斥，“你本为木偶之身，天道伦常，如何能强求血肉？竟为一己执念，残害如此多无辜性命！天理难容！”
“呵，孤陋寡闻！”凤伍娘脸上嘲弄之色更浓，带着一种病态的笃定，“只要收集足够的、蕴含生机的血液，精心催养那株黑色曼陀罗花……待其花开绚烂之时，我便能借花之力，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黑色曼陀罗花？”司马令赢眉心紧锁，一段尘封的记忆被骤然唤醒，“数年前我曾办过一桩奇案……京畿附近村落，家家户户的牲畜接连被神秘放血致死。后来抓获的案犯，也曾疯魔般叫嚷，说要用血液滋养此花，为他瘫痪在床的妻子重塑下肢……”
“牲畜血液？”凤伍娘讥讽道，“无用！我本来也不打算害人引人注目，偷了一些牲畜以血液催养，可那花苞毫无动静，如同死物！”她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兴奋的弧度，“直到……我用了人血！那才是真正的生机！我的黑色曼陀罗花……它终于长出了花苞！娇艳欲滴！很快……很快我就能达成夙愿，成为真正的人了！”
“你简直是疯了！”司马令赢怒目圆睁，“我们后来查明那只是江湖术士用来行骗杜撰出来的鬼话！我们已经令他焚尽此类书籍，还杖责了他五十板子……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信此邪术！”
“骗人！你骗人！”尖利的嘶吼划破夜空，“你一定是嫉妒我！想阻止我！我的花……我的新生……就在眼前了！”
“我没有骗你……”司马令赢漠然抬头，“你的黑色曼陀罗华是不是在钥月山所得？还有，是不是要在月圆之夜将此花与夜露搅碎一处？”
凤伍娘的眸色微颤。
司马令赢轻叹一口气，“骗局始终是骗局，根本不存在什么秘籍……”
“我的花！我的希望！”她伸出颤抖却冰冷僵硬的手指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颊，“普通人的血见效慢……但她不同……”凤伍娘的利眸忽然瞥向一旁的半夏，“她是半妖之身！九尾狐妖早就消失匿迹，如此特别的血液定有奇效……”
半妖之身？九尾狐妖？半夏怔在原地，她究竟在说什么？
“妖孽！执迷不悟！”久宣夜眼中闪过一起慌乱，他剑指一并，清越的剑鸣响彻天际，快如闪电般直刺凤伍娘。
“等等！”半夏张开双臂，奋力护在了凤伍娘身前。
久宣夜剑光猛地一偏，肃然剑气将对面的数干拦腰斩断。
“半夏，你做什么？”
“我要听她说完……”半夏缓缓转身，面向凤伍娘，“你方才说我是什么？”
凤伍娘嘴角轻挑，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半——妖——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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