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挺着孕肚久久立在院中,仰头看天边一点点聚集的阴霾,怅然道,“要下雨了……”
身后的汀州轻轻叹了一口气,偏过头,用力踩了迟雪一脚,“快说!姑爷究竟干什么去了?”
“我怎么知道?!”迟雪吃痛地抬起脚,无辜地撅了嘴,“他连蛮娘小姑子都不说又怎会告知我他的行踪!”
“姑爷真是越发不靠谱了!明知道小姐失了娘亲伤心欲绝,日日郁郁寡欢,他还动不动三天俩头闹失踪?”汀州端起桌上的汤药,似乎被浓重的苦涩之味熏皱了眉心,“天天都要喝这样苦的补胎药,小姐的心更苦了!”
一道身影快速跃过院墙,骤然落下,击起飞扬尘土。
待看清风尘仆仆下那人的模样,汀州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姑……姑爷?”
半夏转身,浅浅一笑,“宣夜,你回来了。”
久宣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半夏身边,一只手轻抚她的孕肚,一只手贴上她的脸颊,轻声责备道,“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几日不见怎么又消瘦了许多?”
半夏摇摇头,“无妨。这几日孕吐厉害,什么也吃不下去……”她圈住宣夜的腰,依偎进他怀中中,“你呢,如何?闯进无忧境的妖抓到了吗?”
“嗯。”宣夜宠溺一笑,“我带回来了。”
半夏感到宣夜怀中一阵微弱攒动,她心头莫名一跳,立刻抬起脸,双手急切地探向他胸前微微鼓起的衣襟,指尖触碰到一团异常柔软温热的活物。
宣夜轻轻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小心翼翼地从中捧出一个毛茸茸的雪白小团子。那团子在她掌心瑟瑟发抖,蜷缩着,一条断尾可怜地垂落。
“宣夜!……”半夏鼻尖骤然一酸,“这是……”
“半夏,这只小白狐便是你娘亲的原身……”宣夜眸色微凝,“那日她气息将绝,于是将千面妖丹悄悄塞进我手中,我知她想助我修为……但,那可是你的娘亲!”久宣夜唇线紧绷,“就算我以无忧境的灵气尽数滋养炼化,也只能得此稚幼原身……对不起半夏,我只能……”
“谢谢你宣夜!”半夏扑进他怀中,泪眼闪烁,“谢谢你……这样便够了,哪怕只是娘亲的原身,哪怕她对我全无记忆,但是她活着!她活着,便好……”
一旁的汀州抽抽搭搭地悄悄抹了抹泪,迟雪递上一块糖饼,“喏,甜的。”
“半夏……”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段英恒步履沉沉而来,“你这丫头偏要住在如此偏远的新宅!在家中尚有爹爹和你兄长照顾,家丁丫鬟也不缺使唤,此处……”他的眼神陡然落在半夏怀中那只小小的断尾白狐身上,拎着蜜饯的手指微微一蜷,声音难掩哽塞,“这……这是……”
半夏侧身将小白狐护入怀中。娘亲故去后,爹爹迅速将与她相关的所有物品尽数清理,如此忌惮妖物,哪怕那妖是她的娘亲,是陪了他数十载的夫人……
“哦,这是我今日在山中救下的一只小狐狸,见它被捕夹夹断了尾巴甚是可怜,便顺手救了回来……”宣夜连忙打掩护。
段英恒眸中微光暗淡下去,“原是……如此啊。”
“这些吃食我吃不下,”半夏抱着白狐赌气转身,“烦请爹爹拿回去吧!”
段英恒怔在原地,看着走远的半夏,一时间手足无措的像个做错事的孩童,默默地低下了头。
“岳父,”宣夜走上前接过他手中大包小包的甜点,犹疑开口,“上次您送的那些半夏还没有吃完,您其实不必这般日日都来……”
“那些……她都没有吃吧?”段英恒悻然一笑,一副了然表情,微微欠身,坐在石凳上,“她还在怨我……”
“半夏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宣夜并肩坐下,眼神凝向半夏紧闭的房门,“您不必挂怀,假以时日,她自会释然的。”
“希望吧……”段英恒笑得牵强,拍了拍宣夜的肩膀,“半夏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这孩子打小被我……”他眼睑低垂,“……和她娘宠坏了,难免胡闹些,你多担待。”
“半夏是我的夫人,照顾她乃我分内之事。”看着满脸悲恸的段英恒,久宣夜心中不忍,几度欲开口说明那只断尾白狐就是唐如云……但一想到半夏那张倔强又凶悍的小脸,硬将真相咽了下去。
“走了?”
宣夜正出神地目送段英恒离开的背影,身后的声音乍然而起。
半夏轻轻抚着怀中的白团子,嘟着嘴目光上下审视着久宣夜,“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岂敢!”宣夜干笑两声,一路小跑到半夏身边,半蹲下身,侧耳紧贴她的小腹,“如何,闺女有没有闹你?”
半夏噗嗤一笑,拧了他的耳朵,“尽胡说,这才几个月,就能闹了?再说,你怎知我腹中一定是个女儿?”
宣夜眼睛亮晶晶,仰头凝向半夏,“我希望能拥有一个如你一般可爱的女儿。”
“我还想生一个像你这般模样好看的小豹子呢。”半夏双手捧着宣夜的脸,轻轻吻上他的唇瓣,“我们的……小豹子。”
“哎呀呀!”楚幽篁刚推开门就猝不及防撞上一脸的狗粮,佯装匆匆转身,“唐突了……你们继续,继续!”
“进来吧!”半夏掩面偷笑,“手上拎着什么东西?好香!”
“啧,了不得!”楚幽篁晃了晃手中的油纸袋,一脸敬服,“都说有了身孕的女子味觉嗅觉十分奇特,今日看来所言不虚,我瞧半夏的鼻子比我府中大元还灵上几分,这么远都闻着味儿了!”
“大元?”半夏迷惑地歪了歪脑袋。
“就是他新养的小黄狗。”站在他身后的子空踏步上前,不忘补充道,“他骂你是狗呢半夏!”
“楚——幽——篁!”半夏左顾右盼寻找趁手的家伙什,宣夜立马递了一只小巧的飞镖,“嗖”地一声,飞镖刹那间与楚幽篁的脸颊摩搓而过,楚幽篁吓得一蹦几尺高,“久宣夜!你竟然递给你媳妇这么尖锐的大飞镖!你得跟我多大仇多大怨啊!”
“你要是连半夏的飞镖都躲不过去,那你做这个捕头到底是跟广平城的百姓有多大仇多大怨呢?”
“瞧你这牙尖嘴利的!”楚幽篁扯了扯唇角,“当真是跟半夏学坏了!呵,一张床上睡不出两种人,你倒是越来越随了她的性子了!”
“半夏……”子空背着双手微微一笑,“似乎比前几日状态好多了……”
半夏与宣夜四目交汇,沉默地低头抚摸着怀中的白团子,“嗯,都过去了……”她温柔地看着怀中的白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过,”宣夜的眼睛迅速扫过子空和楚幽篁,蓦然一笑,“你们俩来……有什么事吗?”
“司马令赢来了吗?”
楚幽篁和子空几乎异口同声地急急问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