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道徐行而下,原尘老道宽大的袖袍在春风中翻飞如蝶。远处花城的轮廓渐渐清晰,粉墙黛瓦间探出簇簇繁花,恰似锦绣堆叠而成的世外桃源。
“你们闻到了吗?”原始人忽然驻足,深深吸气,“是桃李争春的香气,还夹杂着...杏花的清甜。”
寒客揉着仍在发痛的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我现在满鼻子都是河水的腥气,什么花香都闻不见...”话音未落,他忽然指着路旁一株奇特的树木惊呼:“快看!这树上竟同时开着红花和白花!”
那确是株罕见的双色桃树,枝干虬结如龙,半边绽放着灼灼红花,半边盛放着皎皎白花。更奇的是,树下立着个卖花的老妪,竹篮里盛着的不是鲜花,而是用各色丝线编织的精致假花。
老妪抬起头,皱纹里盛满笑意:“几位客官可是要买花?老身这花儿永不凋谢,还能避邪招福呢。”
酒剑仙醉眼朦胧地凑近,忽然眯起眼睛:“老婆子,你这篮底下的令牌,可是花神教的迎宾令?”
竹篮底部,一枚紫檀木令牌隐约可见,上面刻着繁复的花卉纹样。老妪脸色微变,随即又堆起笑容:“客官好眼力。花神祭虽过,但城中尚有百花宴未歇。持此令者,可入内城观赏珍稀品种。”
原尘抚须沉吟:“听闻花神教珍藏着一株三色神茶花,能见者皆有福缘。莫非这百花宴上能得见?”
“道长果然见识广博。”老妪取出令牌,“今日酉时三刻,内城百花楼,恭候诸位大驾。”
待老妪蹒跚离去,寒客忍不住嘀咕:“这老婆子脚步轻盈得不似老人,莫非有诈?”
酒剑仙凝视着老妪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她篮中的丝花,用的是南疆特产的冰蚕丝。花神教与南疆素无往来,此事确有蹊跷。”
原尘老道呵呵一笑:“管他蹊跷不蹊跷,这等热闹岂能错过?若是陷阱,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若是机缘,那便妙不可言!”
众人说笑间已至城门口。守城兵士见到老道,纷纷躬身行礼:“尘道长回来了?花城主早先还差人来问,说道长若是回来了,务必请往府上一叙。”
原尘微微颔首,带着三人穿过熙攘的街市。沿途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寒客被个卖糖人的摊子吸引,正要掏钱,忽见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撞进怀里。
“对、对不起...”孩童惊慌失措地道歉,一溜烟跑进人群。
原始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正欲溜走的孩童,从他手中取回寒客的钱袋:“小兄弟,这可不是好勾当。”
孩童吓得脸色发白,忽然咬向原始人的手腕。原始人吃痛松手,那孩子却也不跑,反而扑通跪地:“求诸位老爷饶命!我妹妹病重,实在没钱买药...”
酒剑仙俯身打量孩童,忽然掀开他破旧的衣领:“这刺青...你是花神教护花使者的后代?”
孩童颈后,一朵小小的金色茶花刺青隐约可见。原尘神色凝重起来:“护花使者世代守护神花,为何沦落至此?”
孩童泪如雨下:“三个月前,教主带走了所有护花使者去守护新发现的神花,再无音讯。现在教中由左护法掌管,说是教主闭关,可我明明听见...”
他忽然噤声,惊恐地望向人群。几个身穿百花纹样服饰的壮汉正朝这边走来。原始人迅速将孩童拉到身后,寒客则装作挑选糖人,巧妙挡住众人视线。
“小贼!看你往哪跑!”为首壮汉伸手要抓,却被酒剑仙用酒壶挡开。
“光天化日,对个孩子动手动脚,不太合适吧?”酒剑仙醉眼斜睨,周身却散发出一股凌厉剑气。
壮汉们脸色一变,显然认出了酒剑仙,悻悻离去。原尘老道俯身对孩童道:“带我们去看看你妹妹,或许能帮上忙。”
孩童犹豫片刻,终于点头。他领着众人穿街过巷,来到城西一处破败的院落。推开门,呛人的药味扑面而来。草席上躺着个面色潮红的女童,呼吸急促,额上覆着湿布。
原尘上前把脉,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普通病症,是中了毒。”他从怀中取出银针,轻轻刺入女童指尖,银针瞬间变黑,“而且是南疆奇毒‘相思断肠’。”
寒客惊道:“南疆毒药为何会出现在花城?”
原尘老道沉吟道:“看来花神教变故,与南疆脱不了干系。那百花宴,恐怕是场鸿门宴。”
正在此时,女童忽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血水中,竟有细小的金色颗粒闪烁。原尘蘸取少许细看,面色大变:“这是...金蚕蛊的卵!她中的是蛊毒,不是普通的毒!”
酒剑仙猛地灌了一口酒:“南疆蛊毒?莫非是那个叛出苗疆的毒娘子所为?”
忽然,院门被轻轻叩响。寒客警惕地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张素笺。原始人拾起念道:“酉时百花宴,毒娘设陷擒花仙。金蚕蛊王现世日,十二州域起烽烟。——知情人敬上”
原尘老道抚掌大笑:“妙哉!看来这百花宴,是非去不可了!”
酉时初刻,百花楼前车水马龙。四人持令牌入内,被引到二楼雅座。楼内百花争艳,异香扑鼻,却隐隐透着一股奇特的甜腻气息。原始人悄声道:“小心,空气中有迷魂花粉。”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酒过三巡,左护法登台朗声道:“承蒙各位赏光,今日有一株新发现的奇花要与众同赏!”
八名壮汉抬上一株用红布覆盖的植物。红布掀开的刹那,满座皆惊——那竟是株人面花身的诡异植物!花朵形似美人面,花茎如人身,还隐隐散发着血腥气。
酒剑仙差点惊呼出声:“这、这不是《异花录》中记载的‘血美人’吗?要以人血浇灌的邪花!”
左护法笑道:“此乃我教新培育的神花,能延年益寿...”话音未落,那花突然发出凄厉尖叫,花瓣中射出无数红色细针!
原始人袖袍一拂,气墙顿生,细针纷纷落地。酒剑仙长剑出鞘,剑光如虹:“装神弄鬼!还不现出真身!”
左护法撕下面皮,露出美艳面容:“既然识破了,那便都留下做花肥吧!”正是毒娘子!
楼内顿时大乱,宾客惊慌四逃。毒娘子挥袖间,无数毒虫从四面八方涌来。原始人护着寒客,且战且退:“小心!这些蛊虫惧火!”
寒客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桌布:“师兄接住!”火焰腾起,毒虫果然退避三舍。
正当此时,后院传来震天巨响。一株巨大的金色花朵破土而出,花蕊中竟包裹着一个人影——正是失踪的花神教主!
毒娘子狂笑:“金蚕蛊王即将成熟,待它吸干教主的功力,天下还有谁是我对手!”
原始人凝视那株金色花朵,忽然道:“不对!这不是金蚕蛊王,这是...这是传说中的‘净世白莲’!毒娘子,你被人利用了!”
毒娘子一愣:“胡说!这分明是金蚕蛊王...”
话音未落,金色花朵突然绽放出圣洁白光。被包裹在花蕊中的教主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金光流转:“毒娘子,多谢你这三月的‘滋养’。”
教主缓缓升起,周身散发出磅礴气势:“本想借你之手培育白莲,既然被识破了...”他抬手间,毒娘子惨叫一声,浑身功力如决堤般流向白莲。
原尘老道叹道:“原来如此!教主是借毒娘子的蛊毒培育净世白莲,真是好算计!”
教主狂笑:“白莲盛开之日,便是花神教一统十二州之时!”白莲光芒大盛,众人只觉功力开始流失。
危急关头,酒剑仙忽然将酒壶抛向空中:“老尘!还记得六十年前我们在昆仑山偷喝的那壶‘醉仙酿’吗?”
原尘老道眼前一亮:“你是说...快!布三才醉仙阵!”
酒剑仙、原尘和原始人瞬间站定天地人三位,寒客被护在阵中。三人功力交融,酒剑仙喷出一口酒雾,遇风即燃,化作火龙卷向白莲。
教主冷笑:“螳臂当车!”白莲光芒更盛,竟将火龙尽数吸收。
就在此时,寒客怀中的双色桃花突然发出柔和光芒。他福至心灵,将花抛向阵眼:“万物相生相克,双色桃可破邪莲!”
桃花融入阵眼,阵法顿时变成太极图案。白莲剧烈震颤,教主惊呼:“不可能!怎会有人培育出克制白莲的双色桃!”
轰然巨响中,白莲光芒爆散。教主跌落在地,毒娘子早已功力尽失昏迷不醒。那株净世白莲迅速枯萎,最终化作一朵小小的白玉莲花,飘落到寒客手中。
寒客握着温润的白玉莲花,只觉一股清凉气息流入四肢百骸。原先摔痛的鼻子竟瞬间痊愈,连修为都精进不少。
原尘老道抚须微笑:“看来这净世白莲认你为主了。寒小子,好造化啊!”
数日后,花神教风波平息。真正的教主获救,重掌大权。为表感谢,他开放教中秘藏,让四人在百花阁中任选一物。
寒客在一堆奇珍异宝中,独独选了一本看似普通的《百花谱》。原始人则选取了一些稀有药材。酒剑仙自然是挑了几坛百年花酿,而原尘老道...
“老夫就要这个吧。”他拿起角落里一个蒙尘的铜铃,“看着顺眼。”
教主脸色微变:“道长好眼力,此乃花神教镇教之宝‘惊花铃’,摇动可驱百毒、唤百花...”
原尘呵呵一笑:“挺好,日后路上不怕没花儿看了。”
离开花城那日,全城百姓夹道相送。那个曾偷寒客钱袋的孩童带着痊愈的妹妹,捧来一篮新鲜瓜果:“谢谢诸位救命之恩!”
小女孩踮脚将一朵刚采的野花递给寒客:“大哥哥,这花给你路上看。”
寒客接过野花,别在衣襟上。阳光下,那朵小野花虽不起眼,却开得格外顽强。
几人走出花城很远,回首望去,整座花城笼罩在春日的烟霞中,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酒剑仙灌了一口酒,叹道:“谁能想到,这般美丽的花城,险些酿成大祸。”
原始人轻声道:“美则美矣,须知美丽背后往往藏着危险。修仙之路,亦当如是观。”
寒客把玩着怀中的白玉莲花,忽然道:“你们说,下一个城镇,会不会有什么有趣的奇遇?”
原尘老道摇动新得的惊花铃,铃声中漫天花雨纷飞:“十二州之大,无奇不有。咱们这趟游历,方才开始呢!”
铃音悠扬,几人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春色无边的地平线。而前方的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