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演结束后的化妆间安静得可怕。
宁轲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微博通知,指尖发凉。她和彭嘉敏在公演上坦露伤疤的视频已经转发过十万,#SNH48成员自曝心理疾病#的热搜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看这条。"彭嘉敏把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某营销号截取的直播片段,"'现在偶像门槛这么低了吗?精神病也能当?'"
宁轲胃部抽搐了一下。评论里有人称赞她们勇敢,但更多的是刺眼的声音:「炒作吧」「抑郁症还整天笑得那么开心?」「双向情感障碍不是会发疯吗怎么能当偶像」
"至少有人说真话了。"宁轲强撑着笑了笑,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疤痕,那里现在只贴了一个星星纹身贴——公演前彭嘉敏给她贴的,"说好要遮住的"。
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推开,经纪人李姐铁青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公司高管。宁轲和彭嘉敏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像两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你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李姐把平板摔在化妆台上,屏幕上是正在疯传的演出视频,"未经报备擅自更改演出内容,还公开谈论这种敏感话题!"
彭嘉敏的指尖掐进了掌心:"但观众反应很好..."
"好?"西装革履的王总冷笑一声,"三个品牌方刚来电话问询,担心艺人精神状态影响合作!你们知道公司为你们的人设投入了多少?"
宁轲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躁期过后的抑郁期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耳边高管们的责骂声渐渐扭曲成尖锐的耳鸣,她只能看见彭嘉敏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内容。
"宁轲!公司问你话呢!"
她猛地回过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演出服。
"对不起..."宁轲机械地重复着,"我会删掉微博..."
"晚了。"李姐揉了揉太阳穴,"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社交账号由公司接管。下周的巡演也不用参加了,回去好好'休息'。"
"雪藏"这个词像一桶冰水浇在宁轲头上。她看向彭嘉敏,发现对方面色惨白——对偶像来说,没有曝光度等于慢性死亡。
回宿舍的车上,彭嘉敏一直盯着窗外。夜色中她的倒影映在玻璃上,眼角有泪光闪烁。宁轲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像陷在泥沼里,连组织语言都变得困难。抑郁期的黑狗正在啃噬她的精力。
"我们错了吗?"快到宿舍时,彭嘉敏突然问。
宁轲想说没有,但出口的却是:"我不知道。"
那一晚,宁轲蜷缩在床上,像具尸体般一动不动。手机在枕边震动个不停,但她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凌晨三点,房门被轻轻推开,彭嘉敏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我能...一起吗?"
宁轲往里挪了挪。彭嘉敏钻进被窝时带来一股橙子沐浴露的香气,还有微微的颤抖。她们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我停药了。"彭嘉敏突然说,"从公演前一周开始。"
宁轲猛地转身:"为什么?"
"怕在台上情绪麻木...想真实地感受一切。"彭嘉敏的声音带着哭腔,"但现在我感觉太多了,多到要爆炸..."
宁轲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在黑暗中,她们像两艘快要沉没的小船,只能依靠彼此的锚。
第二天中午,宁轲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摇醒身边的彭嘉敏,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开门——门外站着队友苏杉杉,举着手机一脸激动。
"你们快看微博!"
宁轲困惑地点开热搜,一个陌生名字挂在第一位:#林小夏感谢宁轲彭嘉敏#。点进去是一篇长文,配图是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在医院病床上的自拍。
「我是医科大学大三学生林小夏,也是SNH48两年老粉。昨晚看完公演直播,我取下了手腕上的绷带。和宁轲彭嘉敏一样,我也有抑郁症和自残倾向...」
宁轲的手指微微发抖。文章详细描述了这位粉丝如何在绝望边缘看到她们的演出,如何第一次觉得"原来偶像也会痛"。最震撼的是文末照片——林小夏手腕上缠着绷带,却举着她们的公演应援手幅微笑。
"还有这个!"苏杉杉点开另一个话题,#真实偶像运动#已经爬上热搜榜。无数粉丝和路人在分享自己的心理挣扎,有人晒药盒,有人展示疤痕,每一条都@了她们。
彭嘉敏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他们...他们懂..."
宁轲胸口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她看向彭嘉敏,发现对方眼里也闪烁着同样的光芒——那不只是感动,更是一种被理解的释然。
但这种温暖没持续多久。下午公司紧急召开会议,所有成员必须参加。会议室里气氛凝重,王总站在投影前展示着数据图表。
"舆情监测显示,你们的行为确实引发了一定正面反响。"他的语气依然冰冷,"但偶像产业的本质是贩卖完美幻想,不是当什么心理健康大使。"
宁轲注意到几个队友交换着眼神。一向关系不错的张昕悄悄给她比了个加油手势,但也有几个成员明显在疏远她们——尤其是即将拍戏的宋昕冉,看她们的眼神像在看病毒。
"考虑到话题热度,公司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李姐推过来一份合同,"芒果TV新综艺《心灵对话》,需要两个有'真实故事'的偶像参与。"
宁轲快速浏览着条款:一档记录心理问题艺人日常的真人秀,需要展示治疗过程、情绪崩溃甚至服药场景。最后一页用粗体标着违约金数字——足够让她们倾家荡产。
"这是把我们当马戏团动物..."彭嘉敏低声说。
王总冷笑:"或者你们可以选择继续'休息',直到合约到期。"
宁轲看着彭嘉敏紧绷的侧脸,想起昨晚她在黑暗中颤抖的样子。她们已经撕开伤口,现在却要被资本当作卖点消费。但更可怕的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雪藏中,眼睁睁看着梦想腐烂。
"我们签。"宁轲听见自己说,"但有个条件——我们要参与内容策划,不能纯粹被当作噱头。"
走出公司大楼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彭嘉敏突然蹲在路边干呕起来——焦虑症发作的典型症状。宁轲轻拍她的背,摸到嶙峋的脊椎。她们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我们是不是...把自己卖了?"彭嘉敏擦着嘴角苦笑。
宁轲望着街对面巨幅广告牌上笑容完美的女团海报,轻声道:"至少我们还能发声。"
当晚,宁轲久违地登录小号刷微博。私信里塞满了粉丝留言,有人感谢,也有人骂她们"矫情"。一条特别关注提醒跳出来——是彭嘉敏刚发的照片: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手腕有星星纹身贴,另一只戴着护腕。配文只有三个字:「不后悔。」
宁轲点了个赞,然后打开抽屉取出药盒。明天要开始录真人秀了,她得保证自己至少看起来"稳定"。吞下药片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彭嘉敏发来的消息:「记得我们的火锅约定吗?明天收工后?」
宁轲微笑着回复:「你请客,我破产了。」
窗外,上海的夜空罕见地能看到星星。宁轲想起公演结束时,彭嘉敏在舞台上悄悄对她说的话:"你看,我们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别人的光。"
她终于明白,救赎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像她们的病不会因为一次坦白就痊愈,但至少现在,她们不再需要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