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的摄像机在清晨七点就闯进了宿舍。
宁轲被刺眼的灯光惊醒时，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彭嘉敏床上——昨晚她又做噩梦了。镜头毫不留情地对准她凌乱的短发和浮肿的眼睛，导演助理在旁边催促："宁轲老师，能说说为什么会在队友床上醒来吗？"
"我..."宁轲下意识去摸左手腕的疤痕，突然想起今天要穿短袖录影，赶紧抓起枕边的护腕戴上。
彭嘉敏从浴室冲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我们经常一起睡，队友之间互相照顾很正常。"她挡在宁轲前面，像只护崽的母猫。宁轲注意到她手腕上也戴着同款护腕——明明昨晚还没有。
"完美！"导演突然喊话，"就保持这种真实状态！观众最爱看这种姐妹情深。"
宁轲和彭嘉敏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签合同时说好的"内容参与权"根本是空头支票，开拍三天来，节目组一直在诱导她们展示最脆弱的一面。昨天甚至要求彭嘉敏重现自残场景，被她们坚决拒绝了。
"先拍服药环节吧。"场记拿着分镜表走过来，"宁轲老师请把碳酸锂倒出来数一遍，然后对着镜头说感受。"
宁轲攥紧药瓶。这是她最私密的治疗过程，现在却要变成娱乐素材。但想到天价违约金，她还是机械地照做了。药片倒在掌心时，她听见某个工作人员小声嘀咕："多拍点特写，抑郁症观众最爱看这个。"
"我们是来帮助消除偏见的，不是当动物园里的猴子。"彭嘉敏突然夺过药瓶，"要拍就拍我们怎么互相督促吃药，怎么帮对方度过情绪危机——这才是真正的'心灵对话'。"
现场一片死寂。宁轲看见制片人在后台阴沉着脸打电话，八成是在向公司告状。但意外的是，导演沉思片刻后竟然同意了："就按彭老师说的试一条。"
中午休息时，宁轲在消防通道堵住导演："为什么突然改主意？"
"实话告诉你，"导演点了根烟，"台里领导看了初剪很不满意，说你们看起来'病得不够重'。"他吐了个烟圈，"但今早微博上#真实偶像运动#又上热搜了，赞助商看中这个热度。"
宁轲胃里一阵翻腾。原来他们不是被说服，只是向流量低头。
回到化妆间，彭嘉敏正在看手机："林小夏发私信了，说她组织了粉丝后援会，专门监督节目组不做恶意剪辑。"她苦笑着亮出屏幕，上面是粉丝们@节目组的留言：「拒绝消费痛苦」「我们要看真实的康复过程」。
"奇怪，"宁轲靠在她肩上，"以前几百万夸赞都没感觉，现在几十条支持留言却想哭。"
彭嘉敏轻轻梳理她翘起的短发："因为以前那些是给'偶像宁轲'的，这些是给'真实的宁轲'的。"
当天下午拍摄意外顺利。节目组允许她们展示自己设计的"情绪互助方案"——宁轲躁狂发作时，彭嘉敏会带她去琴房即兴创作；彭嘉敏抑郁不想动时，宁轲就陪她玩最幼稚的手游。没有脚本的互动反而流露出自然温情，连摄影师都看得入迷。
收工后，制作人突然请她们去会议室。王总和李姐都在，面前摊着一份新合同。
"节目反响超出预期，"王总表情像吞了柠檬，"公司决定给你们出限定单曲。"
宁轲警惕地扫视条款："《在深渊里牵手》？这不是我们私下写的歌吗？"
"粉丝就吃这套。"李姐推过来一支钢笔，"但歌词要改，不能提具体病名，把'药片'改成'糖果'，'疤痕'改成'勋章'..."
彭嘉敏把合同按在桌上："那这首歌就失去意义了。"
"别不识好歹！"王总猛地站起来，"要不是看你们还有商业价值..."
"我们签。"宁轲突然说，"但有两个条件：一，歌曲收益的20%捐给心理援助机构；二，"她握住彭嘉敏发抖的手，"我们要在MV里展示真实的疤痕。"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王总松了松领带："...成交。但必须用肉色遮瑕盖到几乎看不见。"
走出会议室，彭嘉敏一直没说话。直到回宿舍电梯里，她才红着眼睛问："为什么妥协？"
宁轲按下紧急停止按钮，电梯戛然而止。在狭小的空间里，她轻轻抵住彭嘉敏的额头："记得公演那天你说的话吗？'正因为破碎过，才更懂得光有多珍贵'。"她摸出药盒晃了晃，"先活下来，才能改变规则。"
电梯重新运行时，彭嘉敏悄悄勾住她的小指。这个儿时拉钩的动作，此刻成了无言的盟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