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月,柳色初青,却压不住满城风雨。
苏瑶升任工部尚书未满两月,一道密折便从御史台直送御前:奏她“私调库银、擅改河渠图纸,致江南运河北段决堤,淹没良田三千顷”。折子末尾,附了一枚拓印:工部左堂印与苏瑶的私章并列,朱砂殷红,像未干的血。
皇帝震怒,当即下诏:褫夺苏瑶朝服,交龙鳞卫勘问。
龙鳞卫,天子鹰犬,专办“谋逆、贪墨、妖言”三案。凡入其诏狱者,十死九残。
宣旨的宦官拖长声调:“苏尚书,接旨吧。”
苏瑶跪在大理石阶上,春日的阳光落在她脖颈,冰凉得像刀。她抬眼,看见人群最后的赵明远——那位永远温雅微笑的丞相,此刻负手而立,眼底是一闪而逝的寒光。
二
诏狱阴冷,滴水成冰。
龙鳞卫指挥使沈策,出身寒门,三年前因“铁血断案”得帝宠,传说他手里那张“剔骨弓”能在一箭之内将人肩胛击碎而不死。
“苏大人,本使只问一句:印鉴为何在决堤图纸上?”
沈策的声音不高,却似钝刀磨骨。
苏瑶双手被锁,仍挺直脊背:“印是真,图是假。有人拓印后换图栽赃。”
“哦?”沈策抬手,狱卒捧上一只木盘——盘中是一截断堤木桩,桩头赫然刻着“工部苏”三个小篆。
“那这木桩,也是栽赃?”
苏瑶瞳孔骤缩:木桩纹理她认得,是江南运河北段“回龙桥”下的暗桩,本该用南杉,却被换成了易腐的柳木。
“有人偷换桩木,再嫁祸于我。”
沈策低笑:“本使只认证据。三日后圣上亲审,你若拿不出反证,便按律——凌迟。”
三
第三日夜,狱门忽开。
一袭黑衣的欧阳轩闪身而入,递上一只蜡丸:“回龙桥工地,有人埋了第二份账册,可证桩木调包。”
苏瑶攥紧蜡丸:“你冒险闯诏狱,若被发现……”
“我信你。”欧阳轩只说了三个字,便消失在黑暗里。
四
圣审前夜,龙鳞卫内堂突遭大火。
火从地牢起,卷了半座诏狱。沈策亲自率人救火,却在灰烬里发现一具焦黑尸体——腰牌残存“苏”字。
消息传出:罪臣苏瑶畏罪自焚。
赵明远在府中抚掌大笑:“天助我也。”
可他话音未落,皇城晨钟骤响——
五
金銮殿上,百官错愕。
本应“自焚”的苏瑶,身着素衣,手捧一只铜匣,一步步踏上丹墀。
匣中,是回龙桥工地挖出的真账册,以及一枚被火烤得半熔的龙鳞卫腰牌——腰牌背面,刻着“沈策”二字。
“陛下,臣女若死,便让真相同葬;臣女不死,便让真凶伏诛。”
苏瑶声音清冽,回荡在大殿。
皇帝翻开账册,最后一页赫然是赵明远私印,以及“调柳木、淹良田、以绝苏氏”十二字。
赵明远面色惨白,扑通跪地:“臣冤枉!”
沈策亦跪:“臣失察,致诏狱走水,请陛下降罪。”
皇帝却看向苏瑶:“苏卿,你欲如何?”
苏瑶叩首,字字如钉:
“臣请——
一,斩赵明远,以正国法;
二,罢回龙桥北段工程,改线避田;
三,立‘河渠永鉴碑’,刻此案于上,凡后任工部者,必先读碑再赴任。”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皇帝缓缓起身:“准。”
六
赵明远被押赴刑场那日,春雨如丝。
他回望城楼,见苏瑶立于百官之首,绯袍如火。
“苏瑶,你以为赢了吗?”他嘶声大笑,“你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我。”
刀光落下,笑声戛然而止。
七
当夜,皇帝密召苏瑶。
御书房灯火幽暗,案上摆着一道空白圣旨。
“苏卿,朕要你执掌龙鳞卫。”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赵明远说得对,你的敌人还没完。朕要你替朕,把这条藏在朝堂深处的毒蛇,一条一条揪出来。”
苏瑶抬眼,看见铜镜中的自己——
那双眼,已不再是初入书院时的清澈,而是淬了火的锋刃。
她缓缓跪下,接过那道空白圣旨:
“臣,领旨。”
窗外,春雷乍响,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