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晨祷时分,是从光的重构开始的。
圣路易踩着铺满星尘的云阶往上走时,指尖还能感觉到下界的风——那是巴黎街头面包房的麦香,混着莱茵河畔教堂的晚钟,穿过天堂与人间的薄幕,沾在他银白的羽翼上。他怀里的卷轴用月桂叶捆着,封皮上凝着细小的汗滴——那是他穿过大气层时,人类的焦虑顺着他的羽毛渗出来的痕迹。
米迦勒的居所在天堂第七层,名为“析光殿”。
与其说是殿堂,不如说是光的容器:穹顶是由千万片棱镜组成的光之网,每一片都折射着不同星区的星光,汇聚成流动的银河;地面是透明的水晶,映着穹顶的光影,像踩在一池融化的星辰里;四周没有墙壁,只有用纯光织成的帘幕,随着风的节奏起伏,露出外面天堂的景致——比如天使们练习飞行的草坪,比如生命树的枝桠垂下来的金苹果,比如远处的审判庭,光芒像瀑布一样倾泻。
圣路易掀开光帘时,米迦勒正站在水晶地面上,擦拭他的火焰之剑。那把剑悬浮在他身侧,剑刃上是跳动的圣火,每一次挥动都能划破光织的帘幕,露出外面更遥远的星空。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猩红的披风在光流里展开,像一团燃烧的云。
米迦勒你带了下界的雾气。
米迦勒的声音像洪钟,却带着熟悉的温度——他们曾是天堂最默契的双翼,一起守过伊甸园的边界,一起对抗过堕天使的路西法。
圣路易点头,将卷轴放在水晶台上。卷轴展开的瞬间,无数细碎的画面涌出来:巴黎街头的一个画家,蹲在巷口画教堂,画里的天堂是冰冷的石材,天使长着石头翅膀;威尼斯的修道院里,一个小修士偷偷写日记,问“为什么上帝不阻止黑死病”;伦敦的咖啡馆里,一群学者辩论“天堂是否存在,还是人类的幻想”。最后一页是一封信,来自日内瓦的牧师,字迹潦草:“我的信徒问我,既然天堂是完美的,为什么他们要经历苦难?难道上帝的爱,是让我们承受痛苦才能换取?”
米迦勒这些不是新鲜的。
米迦勒走过来,火焰之剑的光映在他金色的瞳孔里
米迦勒三百年前,路德贴出九十五条论纲时,也有这样的质疑。
圣路易但这次不一样。
圣路易的手指抚过那些画面
圣路易以前的人类质疑的是教会的腐败,现在他们质疑的是——
他抬头,水晶穹顶的光落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圣路易质疑天堂本身。他们说,如果天堂是完美的,为什么允许人间有苦难?如果上帝是慈爱的,为什么我们看不到他的回应?
米迦勒沉默了。他走到水晶边缘,往下看——人间正处于深夜,伦敦的雾霭里,圣保罗大教堂的尖顶像一根插在墨水里的针;东京的街头,便利店的灯光照着行色匆匆的人;非洲的草原上,狮子在月光下徘徊。人类的苦难像散落的星尘,密密麻麻,却又微小得让人心悸。
米迦勒你记得伊甸园的亚当吗?
米迦勒突然说
米迦勒他问上帝,为什么蛇要引诱夏娃。上帝没有回答,只是让他自己去承担后果。
圣路易可现在的人类不是亚当。
圣路易急了
圣路易他们有理性,有怀疑,他们不会像亚当那样默默承受。如果我们不回应,他们会失去信仰,就像失去锚的船,漂向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