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时五十分,晨光已漫过穹顶的三分之二。
祭坛前的云坪上,三百六十六位天使列成九重圆环。最内层的十二位是炽天使,羽翼燃着金红的焰;往外是智天使,手持水晶书卷;再外是座天使,肩扛小型的星轨仪;最外层则是力天使与主天使,羽翼素白,只缀着星点。
圣歌的第一个音符是由最高音部的炽天使领唱的。
那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而是从羽翼的震颤里溢出的——像钻石相击的脆响,又像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紧接着,智天使的和声加入,清冽如泉,带着琉璃摩擦的嗡鸣;座天使的低音部随之共振,浑厚似大地的心跳。九重声浪层层叠叠,将光也推得震颤起来:穹顶的金砂加速旋转,在祭坛上方织成一张光的网;玉髓地面的光斑开始跳跃,像被乐声惊醒的精灵。
圣路易向前一步。他的金白长袍绣着缠枝百合,每片花瓣都用金线勾勒,在光里流动着蜜色的光泽;腰间系着猩红的圣带,垂落的流苏缀着伯劳鸟的蓝羽——那是他第一次随米迦勒下界时,一个小女孩塞给他的信物。他的羽翼完全展开,银白的羽毛间浮动着金粉,像是把晨曦披在了身上。
圣路易我们在光中记念。
他开口,声音是温暖的琥珀色
圣路易记念那颗星如何挣脱天轨,记念它坠落时溅起的星尘如何落进人类的眼睛,记念他们仰望时,眼底燃起的比星子更亮的光。
金砂突然剧烈翻涌。它们聚成一道光柱,从祭坛中央冲天而起,穿透穹顶的金芒,直抵天堂的最高处。在那里,伯利恒之星的残核正悬于星轨交汇点,此刻被光柱引燃,迸发出比任何时候都璀璨的辉光。
七时整,晨光漫过整座穹顶。
祭坛上的星轨池已成了光的漩涡。金砂在其中旋转、跳跃,时而聚成伯利恒之星的轮廓,时而又散作漫天流萤。天使们的圣歌渐弱,却更显清澈,像一片被风吹动的银苇荡。
米迦勒走到圣路易身侧。他的银甲已收了锋芒,羽翼的金焰也变得柔和,像被晨露浸过的月光。
米迦勒你瞧。
他指向下方
米迦勒金砂在模仿人类的祈祷。
我低头。星轨池里的光纹确实在变换:有时是交叉的双手,有时是仰起的脸庞,有时是摇篮里婴儿的小拳头。原来最神圣的仪式,不过是让光记住人类的模样。
卡莉捧来一束花。那是用星砂凝结成的玫瑰,花瓣里还裹着未散的金芒。
卡莉要放进祭坛了。
她将花束轻轻置入星轨池中心,金砂立刻为她让出位置,托着花束缓缓上升,最终停在伯利恒之星的光柱旁,像给星辰别上了花簪。
圣歌的最后一句响起时,整座析光殿都在发光。
天使们的羽翼垂落,光尘从翅尖簌簌坠下,落进玉髓地面,成了新的星砂;穹顶的琉璃继续流淌着金,将每一缕光都酿成岁月的酒;祭坛上的伯劳鸟蓝羽在风里轻颤,像在应和那句“阿门”。
米迦勒望向我,银瞳里盛着整个天堂的晨光
米迦勒你说,人类会记得今日吗?
我望着星轨池里漂浮的花与金砂,望着穹顶下那些仍在舞蹈的光尘,忽然笑了
圣路易不必他们记得。只要光还在流动,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为每一个仰望的人,守着这团永不熄灭的、温柔的火。
晨钟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多了星砂的轻吟,有了花瓣的芬芳,混着三百六十六位天使的呼吸。析光殿的穹顶下,光还在继续它的故事——关于坠落与重生,关于铭记与遗忘,关于所有在黑暗里仍愿抬头的人,终将被光温柔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