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具店温暖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顶灯的光束下缓慢游弋
空气里混杂着雪蜡加热后的松香、新橡胶的微涩，以及无数件雪服共同蒸腾出的、属于户外的干爽气息
长凳是硬质的，包裹着深蓝色耐磨布料，卫枝和姜南风并排坐着，像两个被暂时遗忘在喧闹边缘的摆件
不远处，柜台前自成一片小天地。单崇半蹲着，正用六角扳手拧开花宴那块刻滑板固定器的角度盘，动作精准利落
花宴和老烟一左一右围着他，老烟手里还拿着个固定器底座，指指点点。三人交谈的声音不高，但那些词汇像带着棱角的冰粒，清晰地溅落到卫枝耳边
花宴……前刃压不住，总觉得要翻……是不是跟这个后脚角度太小有关？
花宴的声音带着点困扰的急切
赵克烟崇哥，你说她这后脚15是不是太保守了？我看人玩得狠的都开到负……
单崇负什么负
单崇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单崇她这基础，15够用了。关键是重心转换和发力点，角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感觉不对，随时能调
他手腕用力，扳手发出轻微而确定的“咔哒”声，锁定了某个刻度
单崇再试试
花宴立刻应声，把脚熟练地踩进固定器，锁扣合拢又是清脆的一声“咔哒”
她在光滑的地板上左右压刃，身体微微起伏，带着一种初窥门径的专注和兴奋。老烟在旁边笑着补充了几句什么“立刃角度”、“有效边刃”，花宴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那些词——刻滑板、固定器角度、前刃后刃、开度、立刃、有效边刃——像一串密集的密码，砸在卫枝的鼓膜上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那三人热火朝天的交流，眼神有些空茫，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在观察另一个世界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无意识地微微向下撇着，透出一种无法融入的疏离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倦怠
姜南风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力道不大，却足够让她回神。卫枝茫然地转过头
姜南风冲她挑了挑精心描画过的眉毛，眼神里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
姜南风哟，听得这么入神呢？他们那些叽里呱啦的专业玩意儿，你听得懂？
卫枝像是被戳破了什么，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立刻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
卫枝谁…谁仔细听了
她小声反驳，带着点被抓包的窘迫
卫枝不是坐得近嘛，不小心飘进耳朵里了……
声音越说越低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牛仔裤上的一道细微划痕，语气变得有些低落，甚至透着一丝自我怀疑的沮丧
卫枝我就是觉得……我离真正的雪圈，还差得太远太远了
她抬起头，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柜台那边单崇挺拔专注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
卫枝连装备都分不清，术语也听不懂……这样子，怎么画得好滑雪题材的漫画啊？必须得更深入一点才行
姜南风盯着卫枝那副魂不守舍又带着点学术焦虑的模样，看了足足三秒，然后猛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身体夸张地往后一靠，撞得长凳发出一声闷响
姜南风我的枝！
她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姜南风我真是服了你了！刚才看你那副蔫头耷脑、眼神放空、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模仿着卫枝刚才的神态，惟妙惟肖
姜南风我还以为你失恋了，心碎太平洋呢！结果你一张嘴——
姜南风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
姜南风好家伙！张口闭口还是你的漫画！你的题材！你的深入调研！
卫枝被她夸张的表演弄得有点懵
卫枝啊？失恋？什么失恋……
姜南风装！还跟我装！
姜南风凑得更近，几乎咬着卫枝的耳朵，用气音说，眼神瞟向柜台那边正低头给花宴讲解板刃特性的单崇，又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旁边神采奕奕的花宴
姜南风这不眼看着吗？大神光芒万丈，美女徒弟又飒又认真，求知若渴，朝夕相处……啧啧，这剧情走向，眼看就要上演一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师徒情深了好吗？
她坏笑着用手肘顶了顶卫枝的腰侧
姜南风怎么？心里泛酸了？小泡泡咕嘟咕嘟冒了？
卫枝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烧到耳根，像被点着了似的。她猛地伸手去捂姜南风的嘴，又急又羞
卫枝姜南风！你瞎说什么啊！没有的事！别乱说！
姜南风灵活地躲开她的手，咯咯笑起来，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姜南风乱说？我这叫旁观者清！不过我说枝啊
她稍稍收敛了玩笑，拍了拍卫枝的背，带着点过来人劝解的味道
姜南风放轻松点。你想想，单崇这种级别的大神，徒弟能少得了吗？花宴也好，老烟也好，肯定都是跟了他挺久、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关系亲近点很正常。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别太在意，嗯？
卫枝听着姜南风笃定的分析，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安慰性拍打，心里却像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古井，漾开的不是酸涩，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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