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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悬崖之上
离开预言山谷的第三天，程澈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光翼飞行了。辉光说这是前所未见的学习速度，即使是天赋异禀的光之子，通常也需要至少一个月才能达到这种熟练度。
"又一片暗影区域。"辉光指着前方说道，打断了程澈的思绪。这位年轻的向导有着浅金色的短发和淡绿色的眼睛，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斗篷，说话时习惯性地用手指卷着一缕头发。
程澈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草原上散布着不自然的黑色斑块，像是大地上的伤口。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感受到那些区域散发出的寒意。
"我们必须绕行。"辉光调整飞行方向，"暗影污染会干扰光翼的稳定性。"
三人转向东方，沿着一条小溪飞行。程澈注意到溪水在经过暗影区域时会变成浑浊的灰色，但流出一定距离后又恢复清澈。
"光能与暗影的平衡..."他喃喃自语，不知为何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从口中溜出。
"正是如此。"辉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是白鸟大人经常说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程澈摇摇头："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到了。"
星灯飞近一些，压低声音："这几天你经常这样，说出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话。"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我都记下来了，看——"
程澈瞥见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多光语词汇和短句，有些旁边还画了星号。
"'光之网的核心在摇摆'、'暮土的眼睛即将睁开'..."程澈念出其中几句，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这些真的是我说的？"
"在睡梦中。"星灯点点头，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昨晚你说了整整十分钟，全是这种晦涩的光语预言。最奇怪的是，有些词汇连辉光都听不懂。"
程澈握紧了挂在脖子上的光翼护符。自从离开预言山谷，他的梦境变得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真实。有时候醒来，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梦中的场景——光之生物被黑暗吞噬、巨大的地下洞穴、某种古老的仪式——都带着可怕的既视感，仿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记忆。
傍晚时分，他们降落在一处高地上准备过夜。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及时发现任何接近的暗影生物。辉光从背包里取出三颗种子状的东西，将它们埋入土中，然后浇上一种发光液体。几分钟后，三顶由发光植物构成的帐篷就破土而出，形成了完美的临时住所。
"先知给的速生帐篷。"辉光得意地解释，"能驱散小型暗影生物，还能预警大型威胁。"
星灯欢呼着钻进其中一顶帐篷："比睡袋舒服多了！"
程澈却站在高地边缘，望着远处逐渐西沉的太阳。在夕阳的余晖中，他隐约看到一座高耸的建筑轮廓，像是某种塔或纪念碑。
"那是什么？"他指向那个方向。
辉光走过来眯眼看了看："应该是晨岛的前哨塔。照我们的速度，明天中午就能到达晨岛的外围绿洲了。"
"晨岛..."程澈低声重复，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那个词在他舌尖上有种熟悉的味道，像是童年时某个重要却已被遗忘的地方的名字。
"程澈？"星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好吗？你的手在发光。"
程澈低头看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指尖确实泛着微弱的蓝光，而且光芒正随着他的心跳节奏脉动着。他尝试握拳，光芒就从指缝间溢出；张开手掌，光芒又聚集成一个小球。
"我没有主动调用光能..."他困惑地说。
辉光突然单膝跪地，恭敬地低下头："晨岛在呼唤您。那里是白鸟大人获得光之盟约的地方，圣地感知到了您的接近。"
程澈不知所措地看向星灯，女孩只是耸耸肩，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吧，我就说你是特别的那个！"
当晚，程澈又一次陷入那个重复的梦境——黑暗的空间，被吞噬的光之生物，还有那双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眼睛。但这次，梦境有了新的发展。当那些眼睛转向他时，程澈听到了一个声音，低沉而古老，说着他无法理解却莫名熟悉的语言。
他惊醒时，发现自己的笛子悬浮在胸前，散发着稳定的蓝光，而帐篷内壁上投射出无数光点，组成了一幅星座图。更奇怪的是，他的手臂上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如同发光的血管，形成了一种复杂的符号系统。
"辉光！星灯！"他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两人匆忙赶来。辉光看到程澈手臂上的光纹，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古籍快速翻阅。
"这是...古代光语。"他最终确认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最原始的那种，在白鸟时代之前就失传了。"他小心地触碰其中一个符号，"这行说的是'当记忆之镜完整，光与影将再次...'"他皱起眉头，"后面这个词我不认识。"
星灯用指尖轻轻描摹另一个符号："这些会不会是...记忆石碑的指示？"
辉光猛地合上书："我们必须加快行程。程澈的状态表明，晨岛的记忆石碑正在主动与他产生共鸣。这种情况极其罕见，通常只发生在..."他瞥了程澈一眼，没说完句子。
天刚蒙蒙亮，三人就收拾营地继续赶路。程澈感到一种奇怪的紧迫感在驱使他，仿佛有某种重要的约会即将错过。他的光翼今天格外有力，几乎不需要刻意控制就能保持完美姿态。
随着飞行，远处的那座塔越来越清晰。它矗立在一片绿洲中央，周围环绕着高大的棕榈树和闪闪发光的湖泊。更远处，金色的沙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晨岛绿洲。"辉光宣布，"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整，然后一鼓作气穿越沙漠到达主岛。"
降落在绿洲边缘时，程澈注意到这里异常安静。没有鸟鸣，没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连水流声都几乎听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静谧，让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不对劲。"辉光压低声音，"前哨站应该有守卫的。"
星灯已经拔出了光能匕首，警惕地环顾四周："我闻到暗影的味道。"
程澈的笛子突然变得滚烫，他不得不把它从腰间取下。笛身的纹路全部亮起，形成一个连贯的图案——一只展翅的鸟，喙部指向绿洲中央的塔。
"有东西在那里。"程澈指向高塔，"笛子在警告我们。"
三人谨慎地向塔靠近。随着距离缩短，程澈开始注意到地面上散落的黑色痕迹——像是某种黏液干燥后的残留。塔的入口处，一道深深的裂痕从地面延伸到门框，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爪子撕裂的。
"退后。"辉光示意两人停下，自己上前检查门框，"新鲜的痕迹，不超过一天。某种大型暗影生物。"
就在这时，塔内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程澈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星灯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
塔内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得多，螺旋楼梯沿着内壁向上延伸。底层散落着破碎的家具和器具，墙壁上有激烈的打斗痕迹。角落里，一个穿着守卫制服的人影蜷缩在那里，身下是一滩发黑的血迹。
"还活着！"程澈喊道，跪在伤者旁边。那是个年轻的光之子，左肩有一道可怕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不祥的灰黑色。
辉光迅速检查伤势："暗影毒，已经扩散了。"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这是高浓度光能药剂，能暂时抑制毒素。"
药剂灌下去后，伤者咳嗽着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浑浊的灰色，但意识似乎还算清醒。
"暗影...巨蜥..."他艰难地说，"昨天...袭击...躲在上面的...储藏室..."
"有多少人？"星灯急切地问。
"五...六个...孩子..."守卫又咳嗽起来，黑色的液体从嘴角渗出，"学校...参观...我的错...没保护好..."
辉光站起身："我去塔顶查看。星灯，你留在这里照顾他。程澈..."
"我和你一起去。"程澈坚决地说，笛子仍然在他手中发烫，"如果真有暗影生物，我的笛子能帮上忙。"
辉光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两人沿着螺旋楼梯小心上行，警惕着任何动静。二楼和三楼同样一片狼藉，但没有更多伤者。到达四楼时，程澈突然拉住辉光，指向地板——一道新鲜的黏液痕迹通向一扇半掩的门。
辉光做了个手势，示意从两侧包抄。程澈点点头，握紧笛子，从另一侧接近那扇门。就在他们准备突入时，一声刺耳的尖叫从塔外传来——是星灯的声音！
程澈转身就要下楼，但门内突然冲出一个黑影。那是一只足有成年狮子大小的蜥蜴状生物，全身覆盖着黑色鳞片，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口中滴落的黏液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暗影巨蜥！"辉光大喊，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光能细剑，"程澈，小心它的毒液！"
巨蜥没有攻击他们，而是径直冲向楼梯，显然是被星灯的尖叫声吸引了。程澈不假思索地吹响了笛子。
一段高亢的音符在塔内回荡，形成可见的声波击中巨蜥的后腿。怪物发出一声嘶叫，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停下。程澈继续吹奏，这次是一段更复杂的旋律，笛声化作光之锁链缠向巨蜥。
巨蜥被暂时困住，疯狂挣扎着。辉光抓住机会，光剑直刺怪物眼睛。但就在剑尖即将命中时，巨蜥的尾巴猛地一扫，将辉光打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光之锁链开始断裂。程澈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力量无法长时间困住这个生物。他必须做出选择——继续牵制巨蜥，还是去救星灯？
一个念头闪过。程澈停止吹奏，转而向塔顶跑去，同时大喊："嘿！大家伙！来追我啊！"
果然，摆脱束缚的巨蜥立刻转向程澈，愤怒地追了上来。程澈全力奔跑，心脏狂跳。五楼，六楼，楼梯越来越窄，巨蜥的利爪在身后抓挠着石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到达顶层平台后，程澈发现自己被困住了——这里只有一个圆形平台和四周的窗户，没有其他出口。巨蜥庞大的身躯已经堵住了楼梯口，黄色眼睛锁定了他，口中滴落的毒液在地板上腐蚀出缕缕白烟。
程澈后退到平台边缘，背靠着石墙。巨蜥步步逼近，发出胜利般的嘶嘶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澈注意到墙上有一行几乎被磨灭的刻字："当光需要道路，墙壁不过是幻象。"
没有时间思考，巨蜥已经扑了过来。程澈闭眼向身后的石墙撞去，同时全力召唤光翼。
预期的撞击没有发生。他穿过墙壁，发现自己悬在塔外的空中。巨蜥的怒吼从塔内传来，但暂时被困在了里面。
程澈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感到一阵剧痛从背部传来——他的光翼因为力量透支而闪烁不定。高度开始迅速下降，塔外的悬崖下是尖锐的岩石和湍急的河流。
"不..."程澈拼命尝试重新稳定光翼，但力量像沙子一样从指间流失。悬崖越来越近，他能看到白色浪花拍打在黑色岩石上的景象...
一道蓝色身影如闪电般从天而降。云归！他展开巨大的光翼，在程澈即将撞上岩石前的瞬间抓住了他，然后一个漂亮的拉升，两人安全地回到了悬崖上方。
"云归叔叔！"程澈又惊又喜，"你怎么会..."
"先知预见了危险，用光语网络通知了我。"云归简短地解释，同时检查程澈是否有受伤，"其他人呢？"
"星灯在底层照顾伤员，辉光在四楼受伤了，塔顶还有被困的孩子！"程澈急切地说，"还有那只巨蜥..."
云归点点头："我去处理巨蜥和孩子们。你去帮星灯，然后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程澈想抗议，但云归已经展开光翼飞向塔顶。他只好返回塔内，发现星灯已经将伤员转移到相对安全的位置，正在用基础光能为他缓解痛苦。
"程澈！"星灯看到他，紫罗兰色的眼睛瞬间湿润，"我以为你..."
"我没事，云归来了。"程澈蹲下身检查伤员的情况，比刚才更糟了，"我们需要更强的光能药剂。"
星灯咬着嘴唇："辉光的包里可能有，但他..."
就在这时，整个塔震动了一下，接着是巨蜥痛苦的嘶叫声。几秒钟后，云归从楼梯走下来，怀里抱着两个吓坏的孩子，身后还跟着另外四个。
"解决了。"云归简短地说，转向星灯，"辉光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现在，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座前哨塔里会有小学生？"
原来这是一次例行参观活动，守卫带着当地光之子学校的孩子们了解边境防御工作。巨蜥的袭击完全出乎意料，他们只能仓促躲进塔顶的储藏室。
云归用光语联系了最近的救援队，一小时后，所有伤者和孩子都被安全转移。绿洲暂时由增援的守卫接管，他们开始修复防护设施。
傍晚时分，五人（包括恢复意识的辉光）坐在绿洲边缘的营地里。云归带来了边境的最新消息——暗影活动正在加剧，多个区域报告发现了前所未见的暗影生物种类。
"我们必须加快行程。"云归严肃地说，"明天一早就出发前往晨岛主岛。先知认为记忆石碑能帮助程澈恢复部分能力，这对我们对抗暗影至关重要。"
辉光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坚持要一同前往："我是这次任务的向导，职责所在。"
当晚，程澈辗转难眠。走出帐篷，他看到云归独自坐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望着星空出神。程澈走过去坐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今天...谢谢你。"程澈最终开口，"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
"你会想出办法的。"云归出人意料地说，"白鸟——无论是哪个版本的白鸟——从来不会被绝境困住。"
程澈抬头看向星空："云归，你真的相信我是白鸟的转世吗？"
云归没有立即回答。他取下面具，露出疤痕交错的脸，金色眼眸映照着星光："我认识白鸟六十余年。他是我的导师，我的朋友，最后...成为我的责任。"他深吸一口气，"当你第一次出现在霞谷，我只感受到相似的光能频率。但现在..."他转向程澈，"现在我看到了更多。你思考时皱眉的样子，危急时刻的小动作，甚至吹笛子时手指的姿势...太多相似之处了。"
"但这不能证明我就是他。"程澈低声说，"也许只是...某种继承或模仿？"
"灵魂不像水杯里的水，倒空了再装满就完全是新的。"云归难得地用了比喻，"它更像河流，不断流动、变化，但始终保持某种本质。你是程澈，但也承载着白鸟的一部分。两者并不矛盾。"
程澈思考着这番话。也许他不必是完全的程澈或完全的白鸟，可以同时是两者？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丝释然。
"明天就要接触记忆石碑了。"云归站起身，"无论看到什么，记住——过去只是参考，不是枷锁。现在的你，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
程澈点点头，看着云归走回营地。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他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天文馆，小时候父亲带他去参观的场景。那段记忆如此清晰，绝不像是什么前世轮回能解释的。
"睡不着？"星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拿着两个杯子，"我煮了些安神茶。"
程澈接过杯子，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茶有一种花香，喝下去后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在想明天的事？"星灯在他身边坐下，肩膀轻轻靠着他。
"嗯。还有...我是谁的问题。"程澈轻声说，"云归说我可以既是程澈又是白鸟，但..."
"但你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星灯敏锐地问。
程澈惊讶地看着她。星灯笑了笑："我虽然不像先知那样能看透人心，但跟你相处这么久，总能猜到一些。"她喝了一口茶，"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就是程澈。无论有什么白鸟的记忆或能力，那个在霞谷迷路、学光语时总把'谢谢'说成'洗劫'的男孩才是我的朋友。"
程澈忍不住笑了："我说得有那么糟吗？"
"简直惨不忍睹。"星灯夸张地摇头，然后表情变得柔和，"但正是这样的你，会为了保护陌生人而冲向暗影巨蜥。这样的你，值得我信任和..."她突然停住，脸颊微微泛红，"和尊重。"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时刻。夜风轻拂过绿洲的棕榈树，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晨岛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等待着向他们揭示古老的秘密。
程澈突然意识到，无论明天在记忆石碑前看到什么，此刻的这份温暖与友谊都是真实的。也许身份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保护什么样的价值。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某个紧绷的结悄然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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