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破碎之镜
预言山谷的入口隐藏在云野北部的一片石林之中。清晨的阳光穿过石柱间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澈揉了揉酸痛的双腿——他们连夜赶路，只在黎明时分休息了片刻。
"就是那里。"云归指向两根特别高大的石柱，它们相对而立，形成一个天然的门户，"穿过那道门，就进入预言山谷的领地了。"
程澈仔细观察，发现两根石柱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当他凝视那些符文时，一种奇异的眩晕感袭来，仿佛那些符号在试图向他传递某种信息，却又被某种力量阻挡。
"别看太久。"星灯轻轻拉了他的袖子，"先知们的符文有催眠效果。"
云归从腰间取下一枚徽章，高举过头。徽章上的图案与石柱上的某个符文相呼应，发出清脆的共鸣声。片刻之后，石柱之间的空气开始扭曲，渐渐显现出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
"跟紧我。"云归收起徽章，踏上石阶，"不要触碰任何发光的物体，也不要回应任何你听到的声音，除非是我或先知明确指示。"
石阶看似普通，但踩上去却有种不真实的柔软感，像是行走在云端。随着他们攀登，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最终完全遮蔽了来时的路。程澈只能看到前方几步之内的台阶，以及云归若隐若现的背影。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突然散去，三人站在了一处平台上。眼前景象让程澈屏住呼吸——数十座水晶塔矗立在环形山谷中，每座塔都以独特的角度倾斜，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平衡。塔身透明，内部流动着彩色的光晕，在晨光中折射出梦幻般的色彩。山谷中央是一座半球形建筑，表面覆盖着镜面般的物质，映照着天空和云朵。
"欢迎来到预言山谷。"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
程澈转头，看到一位身着银白色长袍的老者站在不远处。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却明亮如少年，呈现出罕见的双色瞳孔——左眼金黄，右眼深紫。
"先知大人。"云归恭敬地行礼，"感谢您接见我们。"
"云归，老朋友了。"老者微笑着拍拍云归的肩膀，然后转向程澈，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他的全身，"这就是那个孩子？"
程澈感到那双异色眼眸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不禁后退了半步。
"别害怕，孩子。"老者的声音温和下来，"我是先知阿尔法，负责守护预言山谷已有八十余年了。"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来吧，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讨论。"
跟随先知穿过水晶塔林，程澈注意到每座塔内都有模糊的人影在移动，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或研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像是雪松和薄荷的混合，令人神清气爽。
中央的半球形建筑内部比外表看起来宽敞得多。圆形大厅的穹顶是一整块弧形水晶，透过它可以看到变幻的天空。大厅中央有一个浅水池，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上方的穹顶。
"请坐。"先知示意三人围坐在水池边的垫子上。有侍者端来茶水和点心，茶是清澈的金色液体，盛在透明的水晶杯中。
"首先，让我看看你的状况。"先知阿尔法向程澈伸出手，"把你的手给我，孩子。"
程澈迟疑地伸出右手。先知的手掌干燥温暖，触碰的瞬间，程澈感到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流入体内，在四肢百骸间扩散。先知闭上眼睛，眉头渐渐皱起。
"有趣...非常有趣..."几分钟后，先知松开手，睁开眼睛，"你的灵魂确实与白鸟有关联，但并非简单的转世或继承。"
"那是什么？"程澈急切地问。
"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先知用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圆形，"白鸟的灵魂分裂后，大部分完成了封印，小部分留在笛子中等待重生。但在重组过程中，另一个世界的灵魂碎片——也就是你，程澈——被卷入了这个漩涡。"
云归身体前倾："所以他是白鸟，又不是白鸟？"
"更准确地说，他是白鸟的一部分，混合了异界灵魂的特质。"先知看向程澈腰间的笛子，"而那支笛子，承载着白鸟的另一部分本质。只有当所有碎片重新合一，真正的白鸟才会归来。"
程澈消化着这个信息："所以我需要...收集自己的灵魂碎片？"
先知点点头："正是如此。根据我的观察，主要碎片应该保存在几个圣地——晨岛的光之祭坛，云野的浮空神殿，还有..."他顿了顿，"暮土的黑暗之渊。"
"暮土？"星灯惊呼，"但那是最危险的暗影巢穴！"
"正因如此，那里保存的碎片可能最为关键。"先知严肃地说，"白鸟将部分自己留在黑暗中心，正是为了平衡光与暗的力量。"
程澈感到一阵不安。那个在梦中出现的黑暗空间，那些被吞噬的光之生物...它们是否就在暮土？
"如何收集这些碎片？"云归问出了关键问题。
"通过记忆共鸣。"先知转向水池，手指轻触水面。平静的水面立刻泛起涟漪，显现出模糊的图像，"每个圣地都有记忆石碑，记录着白鸟的某段经历。程澈需要接触石碑，进入记忆空间，找回对应的碎片。"
图像逐渐清晰，程澈看到一座矗立在沙漠中的石碑，表面刻有鸟形图案。
"晨岛的记忆石碑是第一站。"先知说，"它记录着白鸟获得光之盟约的时刻。"
程澈凝视着水中的影像，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引力，仿佛有什么在呼唤他。不知不觉间，他伸出手指，触碰了水面。
刹那间，大厅消失了。程澈站在一片虚空中，周围是无数的发光碎片，每块碎片中都闪烁着不同的场景。远处，一块特别大的碎片向他飘来，内部显现出一段清晰的画面——
成年的白鸟站在风暴中心，周围是无数飞舞的光之生物。他手持笛子，吹奏着激昂的旋律，指挥光之生物组成复杂的阵型。对面是一头巨大的暗影巨龙，体型堪比山岳，每次呼吸都喷吐出腐蚀性的黑雾。两者之间的战斗惊天动地，光与暗的力量碰撞出撕裂空间的冲击波...
"程澈！程澈！"
星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程澈猛地抽回手指，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先知的大厅，三人正关切地看着他。
"你刚才进入了记忆空间。"先知阿尔法若有所思，"看到了什么？"
程澈描述了自己看到的场景。云归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那是百年前的最后一战。白鸟就是在那一战后跳入暴风眼，完成了封印。"
"他为什么要分裂自己的灵魂？"程澈问出了最困惑的问题。
先知和云归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个绝望的选择。"先知最终说道，"当时的暗影巨龙已经强大到无法被常规方法封印。白鸟发现只有将自己的灵魂作为'锁'，才能完成永久性封印。但这样做意味着彻底消亡...除非他找到方法保留一部分自我，以待未来重组。"
程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孩童的手，真的承载着那样伟大的灵魂吗？他记忆中的自己——那个叫程澈的普通设计师，与这个为拯救世界而牺牲自己的白鸟先祖，简直天差地别。
"我需要怎么做？"他最终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坚定。
"首先，你需要学会主动进入记忆空间。"先知站起身，"跟我来。"
他带领三人来到大厅侧面的一个小房间。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中央放置着一块半人高的水晶，表面光滑如镜。
"这是记忆之镜，可以帮助你控制进出记忆空间的能力。"先知解释道，"把手放在上面，集中精神回想你刚才看到的画面。"
程澈照做了。起初什么也没发生，但当他闭上眼睛，专注于记忆中白鸟与巨龙战斗的场景时，水晶开始发出柔和的蓝光。那种被吸入的感觉再次出现，但这次他有所准备，没有惊慌。
睁开眼时，他又回到了那片虚空，周围漂浮着记忆碎片。这次他尝试主动接近一块较小的碎片，看到了一段陌生的场景——
年幼的白鸟，大概和他现在差不多年纪，正在一片花田中追逐光蝴蝶。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在不远处微笑观望...
这段记忆给他带来一种温暖的熟悉感，仿佛是他自己的童年经历。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他的童年应该是在另一个世界，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
"回来吧，程澈。"先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程澈集中精神想着"回去"，瞬间又回到了小房间。星灯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成功了！你刚才全身都在发光！"
"很好。"先知满意地点点头，"你已经掌握了基础。接下来，我们需要制定前往圣地的计划。"
回到大厅后，云归接到了一份通过光语传递的紧急报告。他阅读后脸色变得凝重："边境的暗影活动加剧，已经有三个前哨站失去联系。长老会要求我尽快返回。"
"那我们呢？"星灯急切地问。
"你们按原计划前往晨岛。"云归做出决定，"先知会安排向导。我会处理完边境事务后尽快与你们会合。"
程澈感到一阵不安。虽然先知和星灯都很可靠，但云归的离开还是让他觉得少了份安全感。云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忧虑，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
"你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云归难得地流露出信任，"记住，白鸟选择你是有原因的。"
当天晚上，三人住在预言山谷的客房里。程澈的房间小而舒适，墙壁上挂着星空图，仔细看会发现那些星星会缓慢移动，模拟真实的星空运行。
他刚准备休息，星灯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给你的！"她兴奋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小巧的光翼挂坠，"先知给的祝福护符。他说你明天开始要学习飞行了。"
程澈拿起一只挂坠。它看起来像是用某种发光的水晶雕刻而成，呈现出半透明的蓝色，翅膀纹理清晰可见。
"飞行？"程澈有些忐忑，"像你们那样？"
"当然啦！每个光之子都要学的。"星灯坐在他床边，"云归叔叔说明天一早就走，所以今晚我先教你基础！"
不等程澈回应，她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飞行理论——如何召唤光翼，如何控制光能流动，如何利用上升气流...程澈只能勉强记住一小部分。
"理论够了，现在实践！"星灯突然拉起他的手，"我们去外面试试！"
"现在？天都黑了！"
"夜晚才是最佳学习时间！"星灯神秘地眨眨眼，"空气中的光粒子更活跃，更容易形成支撑力。"
她带着程澈悄悄溜出住处，来到一座小型训练场。月光下，几根高低不同的石柱排列在场地上，表面闪烁着微弱的光点。
"先从低矮的开始。"星灯指向一根只有半人高的石柱，"站上去，然后尝试召唤光翼。"
程澈小心翼翼地站上石柱。按照星灯的指导，他集中精神感受体内的光能——那种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隐约存在的温暖力量。
"想象它从你的背部延伸出来，像...像打喷嚏一样无法抑制！"星灯形象地比喻道。
程澈忍不住笑了，但随即感到背部确实有一种奇特的压力在积累。突然，两股暖流从肩胛骨附近迸发，他听到星灯的欢呼声："成功了！"
转头看去，一对小小的光翼在背后展开，只有星灯的一半大小，但确实成形了。它们像是半透明的蓝色薄纱，边缘泛着金光，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现在跳下来，尝试滑翔！"星灯鼓励道。
程澈深吸一口气，向前跃出。起初的瞬间他以为自己会直接摔在地上，但光翼自动调整角度，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光能粒子。他奇迹般地向前滑翔了几米，然后踉跄着落地。
"太棒了！"星灯拍手雀跃，"第一次尝试就能滑翔，你果然有天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程澈不断练习从更高的石柱上滑翔而下。随着次数增加，他的光翼逐渐变大，也更加有力。到月亮西沉时，他已经能够从最高的石柱（约三米）安全滑翔到地面。
"明天可以尝试主动飞行了！"星灯兴奋地说，"通常要练习一周才能到这个阶段呢！"
程澈收起光翼，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他坐在草地上，仰望着满天繁星。这里的星空与他记忆中的有些不同，某些星座的排列方式很陌生。
"想家了？"星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在他身边坐下。
"有点。"程澈轻声说，"虽然大部分记忆都很模糊，但我记得...我的世界没有这些神奇的东西。没有光能，没有飞行，没有暗影生物。"
"听起来好无聊。"星灯做了个鬼脸，然后认真起来，"但也很有趣。你能跟我多讲讲吗？"
程澈努力回忆着："我记得高楼大厦，比最高的水晶塔还要高；记得会跑的金属盒子，叫做汽车；记得一种叫'手机'的小设备，可以随时和远方的人说话..."
星灯听得入迷，不时发出惊叹。程澈发现自己越说，记忆就越清晰。那些原本模糊的片段——办公室的同事，常去的咖啡馆，甚至公寓窗外的城市夜景——都逐渐变得具体起来。
"那个世界听起来很奇妙。"星灯最后说，"但也很...孤独？每个人都关在自己的小盒子里？"
程澈愣了一下，从未这样想过："也许吧。在这里，人们之间的联系确实更紧密。"
"因为光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星琴指着天空中流动的极光般的光带，"看，那是王国上方的光能网络，每个光之子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程澈望着那美丽的光带，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也是这网络的一部分，无论他来自哪个世界。这个想法既令人安心又令人畏惧。
第二天清晨，云归早早启程返回边境。临行前，他将一枚刻有云纹的护符交给程澈："遇到危险就捏碎它，我会感知到并尽快赶来。"
程澈郑重地收下护符："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保护和教导。"
云归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等你找回全部记忆，就该换你教我了，白鸟大人。"这个称呼让程澈心头一震——这是云归第一次直接称他为白鸟。
送别云归后，先知阿尔法安排了一位名叫辉光的年轻向导，带领程澈和星灯前往晨岛。辉光是预言山谷的学者，精通历史与古代光语，对各个圣地了如指掌。
准备出发时，程澈偶然经过先知的冥想室，听到里面传来阿尔法和另一位先知的对话。
"...确定他就是白鸟的转世吗？"陌生的声音问道。
"灵魂频率完全一致，只是能量弱了许多。"阿尔法回答，"更惊人的是，那个异界灵魂不仅没有排斥白鸟的本质，反而形成了完美的互补。就像是..."
"就像是被命运安排好的拼图。"陌生声音接话，"你认为他能承受全部记忆回归的冲击吗？特别是...最后的那部分？"
"那就要看他与那个小星灯之间的羁绊了。"阿尔法轻声说，"情感锚点将是关键..."
程澈屏住呼吸，不敢再听下去。他轻手轻脚地离开，脑海中回荡着听到的对话。白鸟的转世？记忆回归的冲击？情感锚点？每一个词都让他心跳加速。
"程澈！该出发啦！"星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程澈深吸一口气，走向等待着他的伙伴们。无论前方有什么等待着他，至少此刻，他不是独自一人。
晨光中，三人展开光翼，向着晨岛的方向起飞。程澈的光翼已经比昨晚稳定许多，虽然还无法长途飞行，但在辉光的引导下，他能够借助上升气流节省体力。
飞行在云层之间，程澈暂时抛开了所有忧虑。此刻，他只是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享受与星灯并肩飞翔的快乐。无论他是程澈还是白鸟，这一刻的美好都是真实的。
而晨岛，那座金色的圣地，正等待着向他揭示第一块灵魂碎片中的记忆。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