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卿一整天都在不自觉地整理头发。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给顾客留下好印象,但当门铃在下午四点响起,齐焕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感到喉咙突然发紧。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手里拿着两把折叠伞——一把是酒吧的,另一把显然是上次她借给他的。
"营业中"的牌子明明还挂在门外,他却径直走了进来。玉卿卿下意识摸了摸耳后的发髻,确认没有散乱的碎发。
"抱歉,我知道还没到营业时间。"齐焕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清朗,没有昨日的疲惫,"但我怕晚点人多,不方便还伞。"
他走到吧台前,将两把伞并排放下,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盒子推到她面前:"一点谢礼。"
玉卿卿低头看着那个烫金logo的盒子——Godiva,她只在商场橱窗里见过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指尖触到盒子的瞬间,她闻到了齐焕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缩回手,"借伞只是小事。"
齐焕挑眉:"那照顾一个醉醺醺的陌生人也是小事?"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十二颗造型各异的巧克力,"实验室的师弟说,送这个给女性朋友永远不会错。看来他高估了我的社交能力。"
"朋友"这个词让玉卿卿心头一跳。她犹豫了一下,取出一颗裹着金箔的巧克力,轻轻咬了一角。浓郁的榛子酱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
"好吃吗?"齐焕问,眼睛里带着孩子般的好奇。
玉卿卿点点头,忍不住微笑:"第一次吃这么贵的巧克力。"
"那我以后多带些来。"他自然地接话,随即似乎意识到这话有些越界,轻咳一声,"我是说,如果你喜欢的话。"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吧台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玉卿卿突然注意到齐焕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像两把小扇子,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你的文件夹忘在这里了。"她转身从柜台下取出那个黑色文件夹,"昨晚雨太大,没追上你。"
"啊,太感谢了!"齐焕接过文件夹,如释重负,"这里面有下周学术报告的重要资料。"他停顿了一下,"说起来,你昨晚说'已经借过我一把伞',但我们之前只见过一次?"
玉卿卿的手指僵住了。她没想到齐焕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我是说...那把伞是酒吧公用的,已经借出去很多次了。"她低头擦拭已经干净的玻璃杯,避开他的视线。
"哦。"齐焕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而好奇地环顾四周,"你的酒吧很有特色,不像一般的酒吧那么喧闹。"
"我想打造一个让人放松的地方。"玉卿卿松了口气,顺着话题说下去,"现代人压力太大,需要个能暂时'忘忧'的空间。"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齐焕笑着引用。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玉卿卿下意识接了下句,随即惊讶于自己的大胆。
齐焕眼睛一亮:"你喜欢李白?"
"中学时背过一些。"她轻声回答,想起初中语文课上被齐焕嘲笑"书呆子"的场景,语气不自觉地冷淡下来。
齐焕却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兴奋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太巧了,我最近在研究量子物理与东方哲学的关联性,李白的诗句里其实蕴含着很深的..."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齐焕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变得复杂:"抱歉,我得接这个。"
玉卿卿点点头,假装去整理酒架,却听到齐焕压低的声音:"爸,我说过这个项目没问题...不,我不需要您的帮助...杨霖又跟您汇报什么了?"
他的语气从隐忍到愤怒再到无奈,最后以一句"我知道了"结束通话。当齐焕回到吧台时,脸上的光彩已经消失殆尽。
"家人?"玉卿卿轻声问。
"我父亲。"齐焕苦笑,"永远认为我需要他的指导和监督。"他转了转左手腕上的表,"这块百达翡丽是他送我的三十岁生日礼物,附带条件是必须每周参加他安排的社交活动。"
玉卿卿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教授也有这样的烦恼。
"抱歉,我不该说这些。"齐焕摇摇头,"说起来,你昨天提到的蜂蜜柠檬水,真的很提神。有什么秘诀吗?"
话题转得生硬但有效。玉卿卿微笑着取出一个玻璃罐:"秘密在这里。自家酿的蜂蜜,加了薰衣草和洋甘菊。"
"你自己养蜂?"齐焕惊讶地问。
"朋友家的蜂场,我偶尔去帮忙。"她将罐子推向他,"带些回去吧,熬夜工作时泡水喝。"
齐焕接过罐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罐子差点掉在地上。齐焕眼疾手快地接住,两人的头却因此撞在一起。
"对不起!"玉卿卿捂着额头后退一步,脸颊发烫。
"不,是我的错。"齐焕揉着太阳穴,却笑了起来,"我们俩像不像物理课上讲的同极磁铁?"
这个比喻让玉卿卿也忍不住笑了。气氛重新轻松起来。
正当齐焕要说什么时,酒吧门被猛地推开,三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喂!不是说五点营业吗?"领头的壮汉拍着桌子,"凭什么他能进来我们不能?"
玉卿卿的表情立刻变得专业而冷静:"欢迎光临'忘忧'。这位先生是来还东西的,不过既然各位来了,请随便坐,我马上为各位服务。"
"哟,老板娘挺漂亮啊。"另一个男人眯着眼睛走近吧台,"陪我们喝一杯呗?"
齐焕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但玉卿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她从容地走出吧台,引导三人坐到远离齐焕的角落:"几位想喝点什么?我们今天的特调是'蓝色地中海',清爽解暑。"
"就要老板娘特制的!"壮汉大声嚷嚷,伸手去抓玉卿卿的手腕。
玉卿卿灵巧地避开,声音依然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请稍等,马上为您准备。"
她转身要走,却被另一个男人拦住:"急什么?聊会儿天嘛!"他满嘴酒气喷在她脸上。
玉卿卿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身影已经挡在她面前。
"先生,请尊重女性。"齐焕的声音冷得像冰,"否则我有权请你们离开。"
"哟,英雄救美啊?"壮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比齐焕还高出半个头,"关你屁事?"
玉卿卿轻轻拉了拉齐焕的衣角,示意他别冲动,然后从容地拿出手机:"张警官,我这边有几个客人可能需要帮助,能麻烦您来一趟吗?对,就是老地方。"
听到"警官"二字,三个醉汉明显清醒了几分。"切,没意思。"领头的人嘟囔着,甩下一张钞票,"走了走了,去别家喝!"
他们骂骂咧咧地离开后,酒吧里突然安静得可怕。玉卿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没事吧?"齐焕转身,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常有的事。"她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站出来,但以后请不要这样。我能处理好。"
齐焕皱眉:"你经常遇到这种骚扰?"
"开酒吧的,难免。"玉卿卿走回吧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报警电话我设置了快捷拨号,刚才其实没打通。"
齐焕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你太厉害了!"他的笑声清朗真诚,眼角的纹路格外好看,"不过我还是会保护你的,这是原则问题。"
"保护"这个词让玉卿卿心头一暖,但她很快提醒自己不要多想。"你该走了,一会儿真正的客人就要来了。"
齐焕看了看表,点点头:"确实,晚上还有课。"他拿起公文包,犹豫了一下,"我明天还能来吗?"
"这里是酒吧,对所有人开放。"玉卿卿故作平静地回答。
"不,我是问..."齐焕难得地有些局促,"我能来见你吗?"
阳光在这一刻穿过云层,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之间的吧台上,将齐焕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玉卿卿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边嗡嗡作响。
"随你。"她最终轻声说,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泄露自己的心动。
齐焕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痛她的眼睛:"明天见,玉卿卿。"
他离开后,玉卿卿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她缓缓打开那盒Godiva巧克力,取出一颗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蔓延,却比不上心头那股陌生的暖意。
她不该这样。齐焕只是礼貌性地表示友好,或者更糟——只是把酒吧当作逃避压力的地方。她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再让那个曾经伤害她的人再次走进心里。
可是当晚上齐焕真的如约出现在酒吧,带着一本《量子物理简史》兴奋地向她解释薛定谔的猫时,玉卿卿发现自己无法抗拒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他讲述科学的样子,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手舞足蹈,全然没有平日里教授的严肃。
而当她为他特调了一杯"蓝色夏威夷",告诉他基酒的选择会影响饮品的量子结构时(这当然是胡诌的),齐焕竟然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大笑出声——那笑声让她想起初中时,他唯一一次对她笑,是在她把正确答案偷偷递给他之后。
那天晚上,当最后一个客人离开,齐焕主动留下来帮她收拾桌椅。不经意间,他们的手同时伸向同一个玻璃杯,指尖相触的瞬间,玉卿卿感到一股电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
她迅速缩回手,却看到齐焕的耳尖微微发红。
也许,只是也许,这次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