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合适

玉卿卿坐在"忘忧"酒吧的窗前，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三天了，自从齐焕被他父亲带走后，上海就一直下着这样的雨，仿佛天空也在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哭泣。

手机屏幕亮起，是齐焕的第十七条信息："我在想办法，等我。"和前面十六条大同小异。玉卿卿没有回复。她知道齐焕正在抗争，也许正和他父亲激烈争吵，甚至可能以断绝关系相威胁。但越是如此，她越清楚自己必须做什么。

"决定了？"林灵放下两杯热可可，在她对面坐下。

玉卿卿点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帮我联系他吧。就说...我想谈谈。"

"在哪里？什么时候？"

"就在这里，今晚打烊后。"玉卿卿抬头环顾这个他们初次重逢的地方，"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林灵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不到五秒，回复就来了。

"他说一定到。"林灵顿了顿，"他还说，不管父亲怎么反对，他都不会放弃你。"

玉卿卿的胸口一阵刺痛。她知道齐焕是认真的，正因如此，她才必须成为理智的那一个。有些鸿沟，不是靠决心就能跨越的。

雨一直下到晚上。玉卿卿让林灵提前下班，独自在吧台后擦拭酒杯。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起，就像第一次见到齐焕时那样。

门铃准时在十点响起。齐焕走了进来，浑身湿透，显然又没有带伞。他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角还带着一处新鲜的伤口，像是与人争执留下的。但看到玉卿卿的瞬间，他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

"卿卿。"他快步走到吧台前，"对不起，这几天没能来。我和父亲——"

"先擦擦吧。"玉卿卿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要喝点什么？"

齐焕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随便什么都好。"

玉卿卿转身调了一杯他最喜欢的威士忌酸，推到他面前。齐焕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紧紧盯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得谈谈。"玉卿卿深吸一口气，"关于我们...的未来。"

齐焕的手握紧了杯子："我正要说这个。我和父亲谈过了，他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你。至于母亲那边，需要更多时间，但——"

"齐焕，"玉卿卿轻声打断他，"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穿了酒吧里凝滞的空气。齐焕的表情凝固了，仿佛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他的声音嘶哑。

"我们不适合。"玉卿卿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尽管每一个字都像在撕扯自己的心脏，"你父亲是对的。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责任。强行在一起，只会让彼此痛苦。"

齐焕猛地站起来，酒杯被打翻，琥珀色的液体在吧台上蔓延："就因为他几句话？你就要放弃？我以为你比这更坚强！"

"这不是放弃，而是清醒。"玉卿卿平静地擦去酒液，"齐焕，你想过未来吗？你的学术生涯，你的家庭责任，还有...我们的过去。那些伤害不会因为相爱就消失。"

"我在弥补！"齐焕的声音近乎哀求，"每一天我都在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人。卿卿，给我时间——"

"时间改变不了本质。"玉卿卿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我爱你，但爱不足以解决所有问题。"

这个她第一次说出口的"爱"字，让两人都愣住了。齐焕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玉卿卿接下来的话将它彻底熄灭。

"正因为我爱你，才不能让你为了我放弃一切。你会后悔的，齐焕。也许不是现在，不是明年，但总有一天，当你失去重要机会，当你和家人关系破裂，你会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酒吧女老板。"

"别那么说自己！"齐焕愤怒地拍了下吧台，"你不是什么'酒吧女老板'，你是玉卿卿，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玉卿卿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但她没有擦拭："还记得你问过我，如果当初早点认出我，会不会不一样？"

齐焕点点头，眼中也泛起泪光。

"我想过很多'如果'。"玉卿卿轻声说，"如果当初你没有欺负我，如果我们早点重逢，如果你的家庭能接受我...但是没有如果，齐焕。只有现实。"

"我们可以创造新的现实。"齐焕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卿卿，求你，别这样..."

玉卿卿轻轻抽出手，从吧台下拿出一个盒子："这些是你送我的东西，还有...那些你帮我找的绝版书。都还给你。"

齐焕看着那个盒子，像是看着自己的棺材："我不要。"

"那就扔了吧。"玉卿卿强忍哽咽，"我不会留着它们。"

一阵沉默。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白。最终，齐焕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破碎："你真的决定了？"

玉卿卿点点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崩溃。

齐焕缓缓站起身，拿起那个盒子。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尊重她的决定，即使这让他心如刀割。

"谢谢。"玉卿卿轻声说，"还有...对不起。"

齐焕摇摇头，转身走向门口。在推开门的一刻，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然后他走进了雨中，没有拿伞，就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

玉卿卿站在原地，听着门铃的余音渐渐消失。她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滑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起来。吧台上，齐焕留下的酒杯边缘还留着他的唇印，而她甚至没有勇气去触碰。

一年后。

上海的雨季再次来临。玉卿卿站在"忘忧"酒吧的新分店门口，满意地看着装修工人挂上招牌。这一年里，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事业中，原来的小店已经扩展成了两家分店，第三家正在筹备中。

"老板，这批新到的酒放哪里？"一个年轻员工问道。

"储藏室右手边的架子上。"玉卿卿看了看表，"我出去一下，有事打电话。"

她撑开伞，走进雨中。这条路她每周都会走一次，去老店看看。虽然林灵已经是那里的店长，但她还是习惯亲自去检查库存和账目。

雨越下越大，玉卿卿加快脚步。转过一个街角时，她突然僵住了——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老店的橱窗外。

齐焕。

他比一年前更瘦了，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透过雨帘和玻璃，看着酒吧内部，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玉卿卿的心跳如雷。她听说齐焕接受了国外一所大学的邀请，去美国任教了。没想到他会回来，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她应该上前打招呼吗？还是应该悄悄离开？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齐焕突然转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玉卿卿本能地后退一步，躲进了一家店铺的屋檐下。她的心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出胸腔。透过雨幕，她看到齐焕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把黑色的伞静静地靠在墙边——正是她一年前借给他的那把。

玉卿卿等了很久，直到确定齐焕已经走远，才慢慢走到那把伞前。伞柄上挂着一张纸条，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一半，但字迹依然清晰：

"没有如果，只有希望你好。——K"

玉卿卿拿起伞，抱在胸前。雨还在下，打湿了她的裙摆和鞋子，但她浑然不觉。远处，齐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她最终没有追上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

有些爱，注定只能成为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而不是主旋律。但即便如此，那些共同经历的瞬间——他教她看星星的夜晚，他为她修理水管的下午，他们在雨中初遇的那一刻——都将永远珍藏在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玉卿卿撑开那把黑伞，转身走向自己的方向。雨终会停的，而生活，还要继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