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爱乐大厅的穹顶在强光下像只倒扣的玻璃鲸鱼,林叙白站在指挥台上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数不清台下有多少张脸。那些苍白的椭圆漂浮在暗红色座椅上方,像被冲上岸的贝壳——而纪晚晴坐在第三排,正用琴弓尾端无意识地敲击着谱架,这个动作应该会发出哒哒声的。
当定音鼓手举起鼓槌的瞬间,林叙白的视野边缘开始渗出噪点。他看见低音提琴手腮帮鼓动的节奏,看见竖琴师金发拂过琴弦的弧度,甚至能数清第二长笛演奏时鼻翼皱起的次数——但耳膜像被浸了福尔马林,那些本该奔涌而来的声浪全部凝固在空气里,如同冻在琥珀中的昆虫标本。
突然整个乐团站起来。林叙白的右手悬在半空,这个未完成的收拍姿势让袖扣滑到了肘部,露出纪晚晴去年生日时咬的齿痕。掌声像隔着十层毛玻璃传来,他看见大提琴手眼角有泪光闪动,却分不清这是因为自己的演绎太动人,还是对方发现了他正在腐烂的听觉。
"他们说你让马勒第五交响曲的慢板乐章听起来像濒死体验。"庆功宴上纪晚晴用高跟鞋尖勾着他的小腿,香槟气泡在她唇边炸裂成微型烟花。林叙白盯着她喉间跳动的蓝宝石项链——那是他用第一次国际巡演酬劳买的,此刻正把吊灯折射成尖锐的十字星芒,刺得他虹膜发痛。
凌晨三点,林叙白裸身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柏林电视塔的红色信号灯每隔七秒扫过他的胸膛,像把手术刀在反复剖开同一道伤口。他忽然疯狂地敲打玻璃,直到指缝渗出血丝——楼下有群醉酒青年正唱着《欢乐颂》,而他只看见他们扭曲的笑脸贴在冰冷的窗面上,如同被按在标本夹里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