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沈昭宁已经踩着露水来到药堂。初冬的寒气渗入骨髓,她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结成霜。指尖刚触到药柜顶层的紫灵芝,一阵眩晕突然袭来。
"唔..."
她急忙扶住柜门,眼前浮现出昨晚高热时的幻觉——母亲站在樱花树下对她微笑,手里捧着那本永远写不完的账本。摇了摇头,她再次踮起脚尖。
青瓷药罐突然剧烈晃动。
"小心!"
周烬的声音像利刃劈开凝滞的空气。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进一个带着消毒水味的怀抱。"哗啦——"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中,整面药柜轰然倒塌,上百个药罐如同坠落的星辰砸在地上。
当归、黄芪、人参...各色药材在青石板上铺成一片狼藉。昭宁被周烬紧紧护在怀里,鼻尖撞上他胸前的铜纽扣,金属的凉意混着他身上特有的血腥气钻入鼻腔。
"你..."她抬头,发现他白大褂的袖口渗出一片暗红,"你受伤了?"
周烬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死死钉在倒塌的药柜后方——斑驳的灰墙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深浅不一的"正"字。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将那些刻痕照得纤毫毕现,有些笔画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周烬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抬手抚过那些刻痕,指尖在某个笔画处突然顿住。昭宁看见他的指腹沾上一点暗红,那是三日前她咯血时刻下的,当时簪尖沾了血,在墙上留下无法抹去的证据。
"...药材保质期。"她蹲下身去捡碎瓷,青白的指节在寒风中微微发抖,"每种药材存放时间不同,要定期更换。"
"保质期需要精确到天?"周烬的冷笑像刀片刮过耳膜。他指向最新一道未完成的"正"字——只刻了四笔,第五笔的横划空空如也,"昨天为什么没刻完?"
昭宁的指尖被碎瓷划破。她想起昨晚的凶险高热,想起自己蜷缩在榻上像离水的鱼一样艰难呼吸,想起最终没能爬起来刻下的那一横。药香突然变得刺鼻,混着血腥气在喉间翻涌。
晨光将两人的影子钉在正字墙上,像审判的十字架。周烬忽然弯腰,从碎瓷堆里捡起什么金属物件。昭宁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包袱里丢失的怀表齿轮!
"解释。"周烬将齿轮举到她眼前,金属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为什么我怀表里缺失的零件,会在你这里?"
十二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雨夜,满脸是血的小男孩塞给她怀表当诊金,她拆下齿轮当临时止血钳...喉间的血腥味更浓了。
"捡的。"她伸手去夺,"还我。"
周烬猛地抬高胳膊。这个动作扯裂他袖口的伤,血珠顺着腕骨滑落,滴在齿轮上,沿着精密的凹槽流成一条细细的红线。
"你每句话都在撒谎。"他逼近一步,将她困在药柜与胸膛之间,"正字到底记录什么?这些血又是怎么回事?"
药香突然变得令人窒息。昭宁眼前发黑,扶住柜台才没跪下。她没有看见周烬瞬间变色的脸——一滴血从她鼻尖坠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暗花。
"沈昭宁!"周烬接住她下滑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他扯开她的袖口,那些新旧交错的针孔像丑陋的星图暴露在晨光中。最骇人的是手腕内侧那道疤——根本不是意外划伤,而是精心计算的切口,完美避开要害却足以放血。
"记账本呢?"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你每天都写的那本账册在哪?"
昏迷前的最后一丝意识里,昭宁听见周烬翻箱倒柜的声响,听见他撕开她衣领查看针孔时倒抽的冷气,最后是近乎绝望的质问:
"记账本呢?"
她突然想笑。那本写满遗愿的账本,此刻正锁在母亲留下的红木箱里,箱钥匙藏在她贴身佩戴的银锁中。而此刻,那把錾着"长命百岁"的银锁——正贴着周烬的胸膛,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