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映出周烬扭曲的倒影。他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眼白布满血丝,下颌冒出青黑的胡茬,白大褂领口还沾着昭宁的血。那血已经氧化成褐色,像一块丑陋的胎记。
"病人出现急性肾衰竭,血液中检测出大剂量马钱子碱成分..."主治医生的声音忽远忽近,"奇怪的是,她体内同时存在某种未知的神经保护剂..."
周烬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银锁。锁身还残留着昭宁的体温,锁链断口处闪着新鲜的金属光泽——是被人生生扯断的。他想起自己拽下银锁时,昭宁苍白的脖颈上那道刺目的红痕。
"患者长期服用的药物里含有剧毒成分,但似乎..."医生翻动化验单,"是在以毒攻毒?"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透过玻璃,周烬看见昭宁在病床上剧烈抽搐,插管的嘴角溢出血沫。护士们冲进去按住她挥舞的手臂,那截细瘦的腕子上密密麻麻全是针孔。
"让开!"
周烬撞开医护人群,一把扯开昭宁的病号服。她心口处赫然呈现蛛网状的青紫色淤痕——是放血取药留下的疤痕,最新的一道还结着血痂。
银锁在他掌心突然发烫。指腹摸到锁底细微的凹凸,借着监护仪的冷光,他看见锁底刻着行小字:
"此锁开时,长命永绝"
沈家药堂的后院铺着初雪,周烬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厢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手里攥着的手术刀闪着寒光。
浓烟从门缝里涌出时,他闻到了松脂混合着当归燃烧的古怪气味。踹开门的瞬间,热浪裹着火星扑面而来——红木箱正在铜盆里熊熊燃烧!
"昭宁!"
他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随即被自己惊到。手术刀"当啷"掉在地上,他直接用手去掀燃烧的箱盖。掌心立刻烫出血泡,但铜锁奇迹般完好无损。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箱盖弹开的刹那,焦黑的纸灰如黑蝶纷飞。周烬跪在雪水与炭灰混杂的地上,捡起半本残卷。
账本内页的墨迹被火舌舔得支离破碎:
"腊月初八,取第三根肋骨下血...小妹能坐起来了..."
"惊蛰日,以金针引骨髓入药...昏睡两日...周烬今日未来取药..."
"谷雨,视力衰退至不能视针...改用牙咬定位血管..."
一张泛黄的照片从残页中飘落:十二岁的昭宁站在药柜前,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男孩左手小指缺失,右手紧紧攥着她的羊角辫。
照片背面写着:"2009年冬,救了个小哑巴。"
怀表的齿轮突然卡住不动了。
周烬坐在燃烧殆尽的火盆前,机械地拧动发条。表盖弹开的瞬间,记忆如决堤洪水——
2009年雪夜,他捂着被砍断的小指跌进沈家药堂。十四岁的昭宁踩着板凳取药,月光给她镀了层银边。
"别怕,"她掰开他咬烂的嘴唇灌药,"爹爹说沈家人天生痛觉迟钝。"
子弹嵌在肩胛骨里,她用簪子生生剜出来。怀表齿轮在油灯下闪着血光,成了最趁手的止血钳。
"小哥哥,吃了糖就不疼啦。"
她把自己生辰那日得的桂花糖塞进他嘴里。糖纸上的樱花树歪歪扭扭,是他用还能动的右手画的。
"周...烬..."记忆里的昭宁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他怀里。
现实与回忆重叠,周烬猛地站起,怀表"啪"地合上。窗棂突然剧烈震动,一道黑影从院墙翻过,雪地上留下串蓝绿色脚印。
他抓起手术刀追出去,却在墙角捡到半截未燃尽的火折子——尾部烫着周氏医院的蛇杖标志,正是他上周批给住院部的物资。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周烬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脚印边缘的蓝绿色粉末。凑近闻,是苦杏仁混着铁锈的气味——和父亲书房里那尊蓝釉瓷瓶散发的气息一模一样。
十年前母亲暴毙那晚,他见过父亲用银匙从瓶底刮取同样的粉末。
"少爷!"药童惊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医院来电话,说沈姑娘的输液管..."
周烬已经冲出门外。怀表在狂奔中弹开,表盘映出惨白的月亮。他突然想起账本最后一页被烧毁的内容,那焦黑的边缘分明是被人刻意撕去的形状。
重症监护室的自动门向两侧滑开。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中,周烬看见昭宁的输液袋里——本应鲜红的血浆,正泛着诡异的蓝绿色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