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失重感还没散去，叶云歌的后背就重重撞上坚硬地面。怀里的苏瑶像段木头似的僵硬，他顾不上肋骨传来的钻心疼痛，赶紧用手肘撑起身子查看。溶洞里弥漫着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怪味，钟乳石尖滴落的液体砸在罗盘表面，发出嗒嗒的声响。
"瑶儿！醒醒！"叶云歌摇晃着怀中少女。她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后背上七柄青铜剑正随着心跳微微颤动。那些刺入皮肉的剑尖此刻竟生出细小根须，顺着血管的走向蔓延开，在白皙皮肤上织出一张青铜色的网。
头顶传来轰隆巨响，最后一块青铜阶梯砸落下来，封住了通往地面的唯一出口。叶云歌这才看清整个溶洞的全貌——高约百丈的岩壁布满齿轮状凹槽，那些金属纹路竟像活物般缓慢蠕动。正中央悬空漂浮着个半透明的罗盘，直径足有三丈宽，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宿图案，边缘齿轮每转动一格，整个溶洞就跟着震动一次。
罗盘投射出立体的玄天剑谱影像，第三十五式"星罗棋布"的金色剑气在黑暗中盘旋，看得人心头发紧。血水滴在罗盘上并不消散，反而顺着星宿轨迹流动，在地面投射出不断变换的剑招影子，仿佛整个溶洞都是个巨大的剑谱容器。
苏瑶突然睁开眼。叶云歌的心脏猛地一沉——她那对往日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竟变成了与罗盘相同的齿轮形状，瞳孔里齿轮缓缓转动，映不出半分神采。
"瑶儿你——"
话没说完，苏瑶突然挣脱怀抱。她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右手虚握间，罗盘投影的"星罗棋布"剑气便自动汇聚到她掌心，在昏暗的溶洞里划出刺眼的金光。叶云歌下意识祭出破剑法，青钢剑嗡鸣着挡在身前，却在剑气碰撞时被震得虎口发麻。
"目标确认：叶云歌。阻碍玄天剑谱合一者，当诛。"苏瑶的声音平坦得没有一丝起伏，像是从生锈的铁器里挤出来的。她左手捏剑诀，右手指尖的金光又暴涨几分，正是武当失传的"七星追月"起手式。
叶云歌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这招速度极快，稍有不慎便是洞穿咽喉的下场。可面对那张熟悉的脸，他怎么也下不了杀手。脑海里突然闪过三个月前在黄鹤楼初遇的场景——那天苏瑶穿着鹅黄色衣裙，手持银鞭站在楼檐上，阳光洒在她发梢，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哪里有半分现在的冰冷模样。
"天枢为始，天璇为引，天玑断裂处..."苏瑶机械地念着剑谱心法，脚尖在地面划出诡异的圆形轨迹。叶云歌这才发现那些血水滴落形成的剑招影子，正随着她的步伐不断重组，在岩石上刻下深深的剑痕。
"瑶儿！看看我！我是云歌啊！"叶云歌故意卖个破绽，青钢剑斜斜下坠，试图贴近她解除控制。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苏瑶眉心那点小红光时，对方突然变招，金剑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弯折，直刺他左肩。
嗤啦一声，布料破裂的声音在寂静溶洞里格外刺耳。叶云歌闷哼着后退三步，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袖。最让他心惊的不是伤口的疼痛，而是那道剑伤里竟浮现出青铜色的齿轮纹路，正像活虫般沿着血管向心脏爬去。
"操！"叶云歌咬牙撕下衣襟，用布条死死勒住肩膀。血液渗透布料，在白色布条上晕开诡异的齿轮形状，看得人头皮发麻。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讲过的"血蛊"，只是那些传说里的毒虫，哪有眼前这青铜齿轮来得骇人。
罗盘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岩壁上的齿轮凹槽同步亮起，将整个溶洞映照得如同地狱。叶云歌被迫抬头，正好看见罗盘投影出的震撼画面——年轻的云隐大师手持长剑，与血魔背靠背站在魔教总坛前。两人招式配合默契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剑气与魔气交织成金色光幕，竟看不出半点正邪之分。
"不可能..."叶云歌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画面里的云隐还没有后来的花白胡子，眉目间带着少年锐气。当血魔重伤倒地时，他亲手将半块青铜罗盘按在对方心口，那动作轻柔得不像对待宿敌。
更让他血液冻结的是最后一幕：云隐用剑刺穿血魔胸膛，血魔却笑着握住他的手腕，将罗盘推进了自己心脏位置。两道身影在爆炸的金光中融合，最后分裂成云隐大师与青铜化的血魔时，他们胸口都亮起了相同的齿轮印记。
"师父..."叶云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支撑他十年习武、报仇雪恨的信仰正在崩塌。那个总爱摸着胡须说"侠义在心"的老人，那个教他分辨正邪的师父，竟然和魔教教主有如此深的渊源。
左肩的伤口突然剧痛，齿轮纹路已经爬到锁骨位置。叶云歌眼前发黑，强撑着没有倒下。他看见苏瑶正一步步逼近，金剑上流淌的光芒倒映在齿轮状瞳孔里，说不出的诡异。
"为什么...偏偏是你..."他喃喃自语，右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那些原本静止的金属纹路开始疯狂转动，金红色光芒刺破黑暗，直直撞上悬浮的罗盘。
奇迹发生了。血魔与云隐的投影画面突然扭曲重组，无数破碎的场景碎片飞过——父亲深夜擦拭青铜罗盘的侧脸、云隐大师偷偷吐血的手帕、苏瑶小时候把玩的七星令牌...最后所有画面都汇聚到罗盘中央，凝结成四个古老篆字：
"非剑非谱"
叶云歌的呼吸骤然停止。这四个字像道闪电劈开迷雾，许多往日想不通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父亲临终前划出的根本不是剑法、云隐从来只教心法不传剑招、李文渊最后指向的不是剑谱而是时辰...
"玄天剑谱...根本不是武功..."他猛地睁大眼，右眼的齿轮纹路与罗盘转动频率渐渐同步。岩壁上传来细密的碎裂声，那些齿轮凹槽开始渗出金色液体，顺着钟乳石流淌而下，在地面汇成溪流。
"二十年了..."阴冷的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罗盘表面浮现出血魔残破的面容，无数冤魂在他周身哀嚎挣扎，"终于等到第七个齿轮觉醒！"
整个溶洞温度骤降，血水溪流瞬间冻结。叶云歌感到四肢被无形锁链束缚，低头一看，竟是岩壁射出的红光穿透了他的手腕脚踝。那些光芒在他体内游走，与左肩的齿轮伤口遥相呼应，疼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苏瑶被一股力量吸向罗盘中心，金剑高高举起，剑尖对准了叶云歌的心脏位置。她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齿轮转动声淹没。
"云隐那蠢货以为封印了我，却不知这正是唤醒我的最后一步！"血魔狂笑着，罗盘上的星宿图案开始倒转，"你们所有人...都只是启动'天演棋局'的齿轮！"
叶云歌突然想起父亲遗物里那本残缺棋谱。当时只当是寻常消遣，现在想来，那些看似杂乱的棋路，竟与罗盘齿轮的转动轨迹完全一致。他右眼剧痛加剧，金红色光芒几乎要破眶而出。
"破！"他怒吼着咬破舌尖，剧痛让意识瞬间清明。右眼的齿轮纹路高速旋转，与罗盘产生强烈共振，那些束缚四肢的红光应声断裂。怀里的铜钱残片突然发烫，自行飞出贴在罗盘表面，暂时压制住血魔的笑声。
苏瑶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就是这个间隙，叶云歌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少女身体冰冷，后背上的青铜剑根须已经蔓延到腰际，刺得他掌心发疼。
"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救你出去！"叶云歌在她耳边低吼，余光瞥见罗盘中心出现个微小的金色光圈。那是整个疯狂转动的机关里唯一静止的地方，像暴风雨中的孤岛。
血魔的咆哮震得钟乳石簌簌掉落："谁也别想阻止轮回！"无数剑影从罗盘里飞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杀网。叶云歌抱着苏瑶向光圈冲去，青钢剑在身前舞成圆幕，挡开那些足以削断骨骼的剑气。
就在他们即将跃入光圈时，叶云歌突然瞥见齿缝间有个半透明的身影。李文渊穿着那件月白色长衫，手里还拿着算筹，正对他露出熟悉的温和笑容。书生抬起手，指向罗盘底部，那里刻着行极小的字...
第七个齿轮
金光如潮水般涌来的前一秒，叶云歌看清了罗盘底部的字样。那些篆字与他右眼新浮现的纹路完全吻合。苏瑶在被吞噬前突然恢复片刻清明，指尖触碰到他脸上的血泪，冰凉的触感沁入皮肤。
"活下去..."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随后两人便被彻底吞没在金色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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