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深处的碎镜在雪地上折射出诡谲光路,三十片青琉璃残片不知何时已自行排列成紫微垣星图。裴琰的靴尖碾过一片映着天枢星的镜片,裂纹将北极星割裂成两半。昭阳的弯刀突然横在鎏金匣上方三寸,刀身映出陈破虏后颈刺青泛起的诡异青光。
"这纹路会咬人。"昆仑奴的指节捏住一片飞向裴琰后心的碎镜,青铜色皮肤上裴琰亲笔所书的"苛政猛于虎"五个字正在灼烧他的皮肉。错金银壶在李昭阳腰间剧烈震颤,冰片碰撞声刺青的蜂鸣形成古怪的和弦。
崔白砚的声从石亭阴影里传来。他摘下的青琉璃镜片搁在雪地上,月光透过片在诏书上投下一小片青色光斑。八哥的尸体突然抽搐,喉间插着的镜片将"寒鸦"朱印折射到裴琰的鞘上。
"先帝口谕。"垂死的禽鸟竟发出少年崔白砚清亮的声音,"着御史大夫砚秋密查景和二年春闱——"
李昭阳的刀锋毫无预兆转向,错金银壶甩出的冰片粉末在月光下像一场微型雪暴。裴琰侧避开直取咽喉的一击,左手指腹却触到诏书空白处微微凸起的纹路老御史的血从二十年前渗入宣纸纤维,此刻突然变得滚烫。
"别碰!"李昭阳的胡服下摆扫开纷纷扬扬的冰粉,金环束起的发辫甩凌厉弧线。刀背击向裴琰手腕,却在即将接触时陡然翻转——刀尖挑起的血花,而是一藏在夹层桑皮纸。
陈破虏的咆哮震得亭角积雪簌簌坠落。他徒手开三片袭向琰的毒镜,掌心的《罪己诏》刺青毒泛起靛蓝火焰。崔白砚终于从阴影里迈出半步,苍白指尖捏着一枚沾血的冰片。
"雪斋先生夜半练剑的旧伤?"裴琰的刀鞘抵住桑皮纸边缘,月光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难怪当年国子监失窃的太白剑谱》..."
石亭顶部的缺口突然灌入一阵疾风。碎镜星图被吹散重组,新的图案赫然是二十年前春闱放榜日的星象。崔白砚的片在掌心碎成齑粉,鲜血顺着掌纹滴入雪地,融出七个排列如北斗的浅坑。
"曲江池。"八哥发出最后一声啼叫,染血的喙指向桑皮纸末尾的朱砂标记。李昭阳的弯刀突然停滞,刀身映出裴琰眉骨旧伤渗出的血珠——那形状与老御史悬时靴尖坠落的滴完全相同。
陈破虏的刺青突然全部转为暗红。他青铜色的身躯挡在裴琰与崔白砚之间,后背"民不堪命"四个字正对李昭阳的刀尖。错金银壶的频率骤然改变,冰片在壶内凝成某种古老的胡族文字。
"寒门榜首的尸首..."裴琰的指尖抚过桑皮纸上被血晕染的名字,突然察觉诏书烫伤处浮现出极淡的墨迹。三个残缺的字在月光下蠕动拼接,渐渐显出"诛暴君"的笔锋。
崔白砚的笑声混着咳血声在石亭回荡。他拾起染血的青琉璃镜片对准月亮,折射的光束恰好照亮李阳腰间动的金环——那上面细如发丝的刻痕组成了"程秋印"四个小字。
碎镜星图再次自行移动。七片染血的镜渣排成勺形,勺柄直裴琰脚下。雪不知何时多了串新鲜的脚印,每个足印中心都嵌着粒冰片,像极了当年曲江池畔未化的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