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鸦者的契约

水面倒影里的先帝虚影突然眨了眨眼。

裴琰的剑尖还挑着那只青铜手臂，磷火照得关节处的磨损痕迹发亮。他左臂图腾突然像烙铁般灼烧起来，青光顺着血管往心脏方向爬。

"那不是幻象——"李昭阳的银壶"咔"地裂开一条缝，壶嘴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寒鸦饲育手册》第十三页，"他在通过玉哨操控现在的青铜傀儡！"

七具骷髅的肋骨同时发出"咯咯"声响。最靠近祭坛的那具突然抬起手骨，指节间夹着的玉哨正滴着黑血。陈破虏背上的《罪己诏》烫得冒烟，"莫赎"二字下方渗出用昆仑奴童血写的补充条款。

"牲口栏第三十七条..."崔白砚的镜片"啪"地碎了一半，残渣在空中拼出扭曲文字，"凡昆仑奴与胡族混血者，需烙契约印于——"

苏九娘的白绫猛地缠住他手腕。算珠在腰间疯狂跳动，她指尖在陈破虏掌心急促敲击摩斯密码。这位昆仑奴统领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肌肉像弓弦般绷紧。

"退后！"裴琰的剑锋横削，斩断三只抓来的青铜手掌。那些断掌落地后仍在爬行，掌心刻文渗出黑血，在地上拖出《削藩十策》被朱笔划掉的段落。

李昭阳的弯刀突然自己动了。刀尖抵住裴琰咽喉时，她银壶里藏的半枚错金铜钱正嗡嗡震颤。"我们的血..."她声音发涩，"在被祭坛强制共鸣..."

青光炸开的瞬间，裴琰看见十岁的自己跪在御书房。少年天子握着他的手临摹《氏族志》，朱笔在"牲口栏"条款上打了个圈。糖霜粘在宣纸边缘，而梁上悬挂的白绫最细那条，正捆着用昆仑奴童血写的补遗。

"原来如此。"裴琰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咽喉，图腾在皮肤下拼出"饲鸦人"三个字，"先帝让我们临摹的根本不是圣贤书——"

祭坛突然裂开蛛网纹。数百只青铜手臂从地缝伸出，每只掌心都刻着不同的裴氏剑诀。最致命的那招"青盐烙骨"直取天灵盖时，李昭阳的银壶突然彻底分解，缺失的半枚错金铜钱"当"地嵌进骷髅肋骨。

"当心契约反噬！"崔白砚的八哥叼住一片飞溅的镜片，残光里映出二十年前场景——年轻的老御史正将红绳系在昆仑奴童尸体的手腕上。

陈破虏的怒吼震得水面波纹激荡。他徒手撕开祭坛中央的青铜板，露出五米深的环形尸骨坑。数百具童尸整齐排列，每具右手腕都系着褪色的红绳。

"这是..."裴琰的剑突然脱手，钉在坑边一具穿着国子监生服的尸骨旁。那孩子左手还攥着半块糖糕，腕上红绳的编织手法与他腰间平安结一模一样。

苏九娘的算珠突然全部崩线。滚落的珠子在尸骨间弹跳，每颗裂痕都对应骷髅肋骨的排列角度。她颤抖的手指指向坑底——七枚玉哨摆成北斗状，哨口凝结的黑血正缓缓流向中心。

"七家门阀祖坟..."崔白砚的镜片突然全部爆裂，飞溅的晶体制成临时罗盘指向东南，"先帝要用寒鸦计划清除的——"

李昭阳的弯刀"铮"地插进地面。银壶残片在她掌心划出血痕，那些血珠竟逆流而上，在空中组成被毒杀的胡族妃嫔临终画面。"母妃的嫁衣..."她声音像淬了冰，"是用契约血书染红的。"

裴琰的左臂图腾突然暴起青光。血管凸起如蚯蚓爬行，在皮肤下拼出完整的《氏族志》第三十七条——条款末尾盖着老御史的私印。他剑锋挑起坑底一具幼小尸骨，那孩子颈间挂着刻"裴"字的银锁片。

"我们都被烙上了契约印。"他的剑尖划过自己左臂，血珠在空中凝成寒鸦形状，"从临摹《氏族志》那天起..."

陈破虏背上的刺青突然渗出血珠。那些血滴在尸骨坑边缘画出诡异的符文，与青铜祭坛的裂纹严丝合缝。"主人..."这位昆仑奴统领第一次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裴琰，"您真的不知道红绳的事？"

水面倒影突然扭曲。年轻先帝的虚影从二十年前伸出手，指尖穿过时空触碰裴琰左臂的图腾。青光暴涨的刹那，所有人都看见——那根系在帝王腕上的朱砂绳，与尸骨坑里的红绳是同一股线。

"找到剩下六枚玉哨。"李昭阳拔出弯刀，刀尖挑着半枚错金铜钱，"既然我们是寒鸦..."她的指甲掐进裴琰流血的手臂，"那就啄瞎饲鸦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