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了血丝的形状。
林夕握着钢笔的手悬在稿纸上空,墨珠则在笔尖凝结成了浑圆的泪。咖啡厅暖黄吊灯突然开始闪烁起来,惊得她手一抖,墨迹在空白处洇出了一个畸形的问号。
"这是您要的蓝山。"她将骨瓷杯推向最后一位客人,右手无名指不受控制地抽搐——先天性触觉障碍又在潮湿的天气里作祟。隔着吧台望去,那位穿墨绿旗袍的客人背影像幅褪色的民国月份牌,发间翡翠耳坠随翻书动作轻晃。
电子钟上面显示23:17,雨声把世界隔绝成了一个密闭的墨水瓶。林夕翻开被退稿了36次的《红蚀》手稿,第137页浸着咖啡渍的段落不知为何渗出了一股诡异的甜腥味:
「沈昭倚着朱漆廊柱,看着鲜血顺着银针滴落下去。这场精心设计的毒杀本该天衣无缝,若不是那个作家突然停笔...」
钢笔毫无预兆地滚落在地。等她弯腰去捡,发现那位旗袍客人竟赤着脚站在面前,青白色脚踝缠着水草般的墨迹。
"林小姐,我的茶凉了。"
女人俯身时,林夕这时才看清了她的旗袍盘扣上别着朵纸扎的白玉兰。更诡异的是她捧着的书——分明是《红蚀》残缺的初稿,扉页上还留着被烟头烫穿的焦痕。
"您认错人了。"林夕后退时撞上了陈列架,锡罐里的咖啡豆哗啦啦洒落在地上。右手触到冰凉的金属柜台时,却像是摸到了一张潮湿的宣纸。
当旗袍美人用书脊轻叩着台面,林夕的手背开始浮现了出宋体铅字:当虚构产生自我意识。这些文字就像是蚂蚁般在皮肤下游走,最终汇聚成两个滴血的朱砂字——沈昭。
暴雨在此时劈开夜色。
"你给我的结局太潦草了。"沈昭的指尖划过林夕颤抖的腕骨,殷红丹蔻竟是半凝固的血,"民国二十三年惊蛰夜,为什么要让我发现那箱鸦片?"
吊灯开始剧烈摇晃,林夕抬眼看见对方瞳孔里浮动着的手写体的漩涡。她终于想起为何觉得这面容熟悉——这正是她反复修改却始终不满意的女主容貌,连右眼下那颗泪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不可能..."她抓起钢笔胡乱划向虚空,笔尖竟甩出黑色汁液。这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红蚀》的段落,又化作了灰烬在半空中簌簌飘落。
沈昭忽然擒住了她执笔的手按在稿纸上,肌肤相触的刹那,林夕的脑海中炸开了无数记忆碎片:穿长衫的男人在烟榻上腐烂、浸毒银针刺进丫鬟的指甲缝、自己伏在雕花木床上修改死亡名单...
"仔细听。"沈昭的吐息带着陈年墨香,"你笔下的雨声和真实雨声,只差了0.7秒的回响。"
整面玻璃幕墙应声爆裂。狂风卷着雨箭射入室内,稿纸纷飞中,林夕看到最惊悚的画面——那些飞溅的玻璃碎片在触及沈昭的瞬间全部化为3铅字,哗啦啦落在地上组成了《红蚀》的第七章的内容。
"现在轮到我了。"沈昭从旗袍暗袋抽出一支银针,针尖蘸取空中漂浮的墨汁,在林夕掌心日里写下血色篆文。难以忍受的灼痛中,林夕听见自己创作时的独白正从对方口中吐出:
"当造物主开始恐惧自己的造物,叙事权就该易主了..."
吧台后的古董座钟发出了鸦鸣。沈昭脸色骤变,翡翠耳坠迸发出磷火般的幽光。林夕趁机抓起钢笔刺向她咽喉,却捅进了一本突然具象化的精装书——正是她用来记录灵感的皮质笔记本。
墨香暴涨。
等林夕再度睁眼,咖啡厅完好如初。电子钟上面仍显示着23:17,雨丝仍在玻璃上描画诡谲的纹路。唯一异常的是她掌心的灼痛感,还有稿纸上新出现的段落:
「她终于看见了我。当第37滴雨撞碎在窗棂时,我会从她写的每个句号里爬出来。」
吧台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林夕转头看见本该空无一人的卡座里,墨绿旗袍的衣角正从屏风后缓缓曳出,沈昭饮过的茶杯边缘,正缓缓浮现出她的唇印状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