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又接到了张真源的电话,电话里张真源一直在和贺峻霖说这几年他的事情,比如他一个人去爬了珠峰,虽然爬到一半就因为缺氧下去了,再比如为了消遣时间开了家小便利店玩玩,虽然快经营不下去了。
此时贺峻霖刚下班,站在门前头歪着手机靠在肩膀上夹着手机,手在包里摸索着钥匙。
这扇门的锁孔坏了很久了,每次插进去总得转好久才能打开。
转锁的声音太吵,贺峻霖耳朵贴着听筒听着张真源在对面说着。
进门后开了灯,贺峻霖拿下手机打开免提,终于说了一句话。
“你和我打电话有别的意图吧。”
对面絮叨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似乎是啤酒罐拉环的声音,对面的人喝了一口发出一声叹息。
“为什么不回来?严……重庆最近挺暖和的。”
张真源名字几乎只发出一个气音,但也被贺峻霖捕捉到,他在脑海里自动把名字补全。
严浩翔。
他的前男友。
“因为北海道有雪。”贺峻霖没道理的回了一句。
张真源一直不懂地球这么大机会那么多,贺峻霖一定要去北海道。
张真源又喝了口酒,说:“你就是倔,老爱和自己倔。”
贺峻霖打着哈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手不禁的开始发抖,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最后贺峻霖先开口挂断了这个电话费飙升的跨国电话。
站起身四周回望了他的一亩三分地,眼睛瞥向门口挂着的日历。
自从来了日本,他依旧挂的是中国的年历,过一天就划掉一天。
一本已经快化完了,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叉,有些重要的日子贺峻霖会用另外的颜色给它涂上颜色,旁边再用笔标注着。
他随意的翻看着。
直到纸张随机停在一面。
中间的一抹黄吸引力贺峻霖的视线。
8月16日,严浩翔生日。
……
贺峻霖请了假,一个星期后就拉着行李箱坐上了飞往重庆的火车。
飞机上小孩子的吵闹声充斥在贺峻霖的耳边,像空姐要来耳塞就准备睡一觉。
自从来了日本,贺峻霖的睡眠一直不好,经常半夜醒来,自此就很难睡着了,他也尝试过吃安眠药,可第二天奇怪的副作用让贺峻霖难受死了。
可能是要回家了,贺峻霖难得睡了个好觉。
接着他就被空姐叫醒了,他是飞机上最后一个离开的,空姐看他疲惫的样子,掏出两颗糖给他。
“给你,不要低血糖了。”
贺峻霖道了声谢谢就走了。
张真源知道他要回来,一早就接到电话店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蹬着共享单车来了机场。
举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欢迎贺峻霖同学回家的大字在人群里晃来晃去的。
周围经过的人眼神无一不忘他身上撇,贺峻霖刚出来就看到这个牌子,嫌丢脸从旁边的过道里走了。
走出机场贺峻霖先给张真源发语音要他把那智障牌子扔了再出来。
张真源秒回了个ok。
张真源从远处就看到贺峻霖了,脚步慢慢变快,嘴里喊着贺儿,等贺峻霖寻着声转身时就看见张真源站在自己面前。
“你这么急干嘛?”贺峻霖把自己肩膀上的包扔给张真源,环视道:“车呢?”
“遭了,我忘把车开过来了。”张真源像是想到什么拍了个巴掌,接着又摸索着拿出手机给谁打电话。
贺峻霖在一旁靠着路灯的杆子歇脚等着张真源。
忽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传到他耳朵里,贺峻霖抬头看向张真源。
“严浩翔你帮我去看下店,我在机场接贺峻霖。”
说完张真源就挂了电话。
“好了,走吧,我打了车。”张真源整理好衣服就准备迈步子,看贺峻霖不为所动,看着他却发现他。
哭了?
说哭也不确切,没有眼泪流下,只是眼睛红着,目光呆愣愣的看着前方。
张真源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把他的魂唤回来。
“走吧。”
-
贺峻霖曾想了一百种自己和严浩翔再遇见时的画面,有浪漫的,有意外的,也有计划好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严浩翔变了。
他的变化太大了,大到贺峻霖差点觉得他和他已经不在一个时空了。
可转念一想,两年时间是不多,但也足够改变一个人了,倒是自己,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了还是什么样。
贺峻霖自嘲的笑了笑,殊不知严浩翔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自己。
张真源见气氛焦灼,出来打着圆场说:“贺儿好不容易回来,我们仨也难得有时间聚一聚,大家说说心里话叙叙旧。”
“当初为什么留下一句分手就走,为什么走了不和我联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为什么我了解你只能靠张真源,贺峻霖,你究竟在瞒我什么?”
严浩翔一连串的问题把贺峻霖问懵了,他的记忆自打出国后就不太好了,经常忘记好多事情。
那些以往的记忆似乎找到了轨道,开始回笼。
两年前的夏天,贺峻霖给严浩翔单方面发了分手短信后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离开的很干脆,干脆到严浩翔到后半夜才看到这条消息,严浩翔不停的给他发信息打电话,可都无一例外的被拉黑了。
严浩翔不懂,他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穷所以贺峻霖走了。
那时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干什么都一股冲劲想往上爬,严浩翔偏偏也是个急性子,什么东西都一股脑的冲。
两年对严浩翔来说太长了,他一点一点磨练自己,让自己不再小孩子气,一年半的时间他接手了自家的公司,他觉得现在自己有钱了一定会给贺峻霖一个好的生活。
可是他找不到一点贺峻霖的痕迹,甚至想要了解他只能依靠张真源的消息。
贺峻霖刚到北海道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处处碰壁,受委屈了一个人憋着,找了工作后就一直在赚钱,他需要好多好多钱。
张真源经常问贺峻霖最近过得怎么样,贺峻霖说自己很好,吃的好睡得也好。
可是第二天贺峻霖又去了医院。
两年前的记忆一幕一幕的印刻在贺峻霖的脑海里。
像是在惩罚他一样,让他记清楚那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在干什么。
“因为北海道有雪。”
贺峻霖笑着回答着。
严浩翔愣住了,他本以为贺峻霖会笑着开玩笑说自己只是出去旅游了而已。
但现在这像开玩笑的语气让严浩翔分不出是真是假。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严浩翔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贺峻霖垂下眸子,看到严浩翔的右手攒成拳指甲狠狠的嵌进肉里。
“因为我爱钱,那时的你一无所有。”
贺峻霖说出了最伤人的话,张真源见形式不妙,也自知两人现在需要一个空间,识趣的退出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掏出烟盒拿出了里面的最后一根,点火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张真源已经很久不抽烟了,抽烟也只是为了解乏。
屋内两人的气氛僵持,严浩翔听到贺峻霖的回答后,眼泪就守不住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贺峻霖偏过头不去看他。
双手抱胸的咬着唇,掩藏在衣服里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其实贺峻霖被查出来有抑郁症已经两年了,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以随意让病情发作,但在面对别人时只会把那些丑陋的伤口藏起来。
“但我现在有钱了,我们……”
“没有,没有以后了。”贺峻霖打断严浩翔的话,哽着声音说。
严浩翔抹了把泪抓过贺峻霖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一字一句几近是祈求道:“贺儿,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不爱你。”
贺峻霖抽出手,转过身闭上眼睛不要严浩翔看见落下的那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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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峻霖一个川渝人,从小就喜欢雪,可是重庆从来都不下雪,那里总是很热,可贺峻霖皮肤依旧很白。
他小时候喜欢坐在电视前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影片,里面的冬天总会下一场大雪,他指着电视屏幕说我也要看雪,将来我要去下雪地方。
严浩翔是家里的独生子,和家里闹掰后就遇到了贺峻霖,再后来两人就在一起了。
张真源说他俩太随便,严浩翔笑他怎么还单身。
以前贺峻霖喜欢在冬天的时候窝在严浩翔怀里说他以后想去会下雪的地方生活,最好能离家近点。
严浩翔说等他们有钱了就去。
只是最后当初说的话就像黄粱一梦一般,贺峻霖提了分手,先离开了,严浩翔依旧记着当初的约定,回了家接手了公司。
本以为两人的再次相遇时破镜重圆,只是严浩翔没学好物理,镜子破了就破了,怎么可能复原。
张真源对严浩翔说让他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张真源对贺峻霖说让他放下严浩翔好好去治病。
只是思念成疾哪能是治得好的。
贺峻霖运气不好,所有的坏事都轮到他了,可他也觉得自己幸运,坏事降临在自己身上严浩翔就会一直幸运。
只是他好像倒了个大霉。
贺峻霖生病了,治不好的病,贺峻霖不敢让严浩翔知道,他不想让严浩翔感到压力,他偷偷把报告撕碎扔掉,最后在病情要恶化的时候提了分手出了国治疗。
他最后去了北海道。
因为北海道有雪,也离家近。
张真源什么都知道,他几乎是和贺峻霖一块长大的,他也是看着严浩翔和贺峻霖在一起又分开又重逢的。
他做不了救世主,他们的情事不是张真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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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峻霖的态度坚决,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见严浩翔了,他说自己太丑了不敢让严浩翔看到。
张真源在电话里骂他有病,心里想的不得了也不愿意心软一下,就是倔的。
贺峻霖回到重庆后病情直转急下,身体越来越弱,体重也越来越轻,噩梦时常伴着他。
心里的那块空洞也越来越大,贺峻霖几乎都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每当张真源说去医院时贺峻霖就倔着不去,他说自己这病治不好的,最多多挺几天,省的浪费钱。
就是倔,张真源说。
他的抑郁症加重,几乎没有药物就睡不着,这晚他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严浩翔的样子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似乎要牢牢把他记住一样,因为下辈子好来再见。
第二天贺峻霖订了票回了北海道,那时是一月底,是北海道雪下的最大的时候。
他不知道的是严浩翔也上了这架飞机。
当送完严浩翔上飞机时张真源在严浩翔的逼迫下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张真源问贺峻霖过得好不好时贺峻霖每次都说好,特别好,张真源也不是傻子,严浩翔问起时张真源也说贺峻霖过的很好,特别好。
当张真源把一切事情都说出来后严浩翔果断的上了飞机,张真源也知道这次不和他说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出了机场,找到一块地方蹲在那想再抽一根烟,摸到空盒子时才想起来烟已经抽完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往回走,身后的那架飞机也刚好起飞。
张真源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变慢了,他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到他们了,或是再见到时他们已经重归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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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后贺峻霖扶着机舱门,脚踩到地时才舒了口气,接着眼前画面一黑,自己直直的倒了下去。
在意识消散前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也格外的熟悉。
然后他就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沉沉的睡去。
贺峻霖想着如果抱着自己的是严浩翔那该多好。
严浩翔抱着贺峻霖不断流泪,重复说这自己来晚了都怪自己的话,崩溃的把贺峻霖送上救护车。
他死死握着贺峻霖的手,眼泪断了线一样止不住的流,旁边的护士见了,掏出手帕递给严浩翔。
贺峻霖的体温开始下降,严浩翔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慢慢流逝,他开始害怕,不停的喊着贺峻霖的名字,期望把他唤醒。
只是这并不是什么情爱小说,也并不会有主角醒来的桥段。
贺峻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严浩翔无措的站在门外。
当初被家里赶出来时他不屈不挠,贺峻霖和他提分手后他也收敛了性子,开始害怕好多事情。
这次贺峻霖似乎要离开他了,他真正开始害怕了,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手术中,手机都被大拇指抠出血了严浩翔也毫无察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严浩翔想起他俩上一次见面说的话。
后面贺峻霖其实还有一句话,他说——
我不爱你,但严浩翔我从不后悔爱你。
走时,严浩翔似乎能听见贺峻霖用气声说的一句我很想你,很想见你。
等到医生出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医生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从后面被推出来的贺峻霖,盖着白布。
“不要!不要带他走!他没死!”严浩翔死死抓着病床,护士抬头看着医生,医生摇了摇头,护士松开手给严浩翔让出一个位置。
严浩翔握着贺峻霖的手眼泪滴落在手上,嘴里念念有词着。
“你不是说想我吗,不是很想见我吗?我就在这啊,你醒来看看我啊。”
“你说你喜欢看雪,等你醒来我们就搬来北海道,我知道这的雪季是十一月到三月,我们可以看四个月的雪,你看看,外面的雪很大的。”
严浩翔像是说故事一样,语气平平的,只是眼前的人再也不会有任何表情了。
“两年里我接手了家里的公司,你不让我知道你我就通过张真源了解你的信息,你总说自己过得很好,特别好,可其实一点也不好,你刚来这的时候肯定受了好多委屈,你醒来和我说说。”严浩翔说,“张真源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你别怪他,是我让他说的,你也是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觉得你就一定能抗下吗,我们不是恋人嘛。”
“贺峻霖,你好讨厌,留下一句分手就走了,但我不怨你,我爱你。”严浩翔的眼泪停住,他从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戴在贺峻霖左手无名指上,和自己手上的戒指是一对的。
只是贺峻霖太瘦了,之前偷偷量的尺寸还是有点大,戴在手上有点突兀。
“贺峻霖,我们结婚吧。”严浩翔头靠着贺峻霖的头,虔诚的说道。
话闭护士推着病床就离开了,严浩翔再也抓不住了,他靠着墙顺势滑下去,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是我们在他衣服里找到的 应该是给你的。”同是中国人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眼眶红红的把两封信递给严浩翔。
严浩翔接过信,落款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挚爱——严浩翔。
挚友——张真源。
-
张真源在便利店里看着电视上的新闻。
“本台插播最新一条新闻,前天凌晨两点三十分从日本北海道飞往重庆的飞机由于机身故障不幸空降,目前已找到十二具尸体,尸体已找回家属正在送回……”
张真源按下关闭键,电视息屏。
接着就是门外传来声音。
“张真源先生在吗?”
张真源走出去,是一个邮递员。
“这两个是你的包裹,麻烦签收一下。”邮递小哥搬过两个快递放在店门前。
“好。”
邮递员走后张真源蹲下身,一个小包裹和一个大包裹。
打开后张真源呆愣在那,手里划快递的刀也掉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快递里的东西,是两个骨灰盒。
照片是严浩翔和贺峻霖。
张真源流着泪把盒子上的灰擦干净摆在前台上。
接着是另外一个包裹。
里面是写给张真源的信。
读完信张真源关了店,卖了出去。
他给他俩挑了一个好地方,把他俩葬在那,他俩的墓挨在一块。
今年冬天重庆难得的下了一场雪,雪下的很大,把墓碑淹没了一半。
张真源用铲子把周边的雪铲平,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确保他们一直光亮。
把新买的花束放在两人墓前,看着贺峻霖的遗像说——
“这下不止北海道会下雪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