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朱雀大街飘着槐花，崔江月斜倚在回廊竹榻上，看着卢奂在庭院里教孙儿们练剑。
他鬓角的白发被风撩起，却仍是当年那般挺拔身姿，剑锋挽出的银花惊起檐下栖着的白鸽，扑棱棱掠过屋檐。
崔江月笑着唤道：“夫君，歇歇吧。”
闻言，卢奂收剑入鞘时，腰间玉牌与铜鱼符相碰，发出清越声响。
“阿翁耍赖。” 六岁的嫡孙举着木剑追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嬉笑的孙女。
卢奂突然旋身抱起最小的孙女，指腹轻轻擦去她鼻尖的汗珠，笑着向崔江月扬声道：“你说阿翁耍赖了吗？”
崔江月支起身子，指尖抚过竹榻旁石桌上凉透的茶盏，望着卢奂鬓边沾着的槐花瓣轻笑：“咱们的小元郎最是眼尖，定是阿翁故意卖了破绽。”
话音未落，怀中突然扑进个温热的身子，二孙女卢云舒将沾着草屑的绢帕展开，里头躺着朵完整的槐花，“祖母，这花像不像阿翁剑穗上的坠子？”
“像。”崔江月笑着伸手刮了刮卢云舒的鼻尖。
廊下铜铃被穿堂风撞出细碎声响，卢奂抱着孙女缓步走来，将其放在榻边，顺势挨着崔江月坐下，“明日该带孩子们去郊外踏青了。”
小元听罢，兴奋的举着木剑跑过来，“阿翁骑马带我。”
“好。”
暮色渐浓时，儿孙们被唤去用晚膳。
卢奂端来葡萄酒，青瓷盏映着他眼角的细纹，“记得那年夫人偷溜去平康坊喝酒......”
“不是喝酒，是长长见识。”她故意板起脸，却掩不住唇角漾开的笑意，“平康坊的胡姬舞袖翻飞，琵琶声穿街过巷，男子能去，女子亦能见识一番。”
卢奂往她杯中斟满琥珀色的葡萄酒，酒液晃碎了窗棂间漏下的最后一缕霞光。
“是是是。” 他屈指弹了弹她的手背，“没想到着一晃，咱们都老了。”
“你才老了呢，我漂亮着呢。”
崔江月抬手佯装要打，却被卢奂轻轻握住手腕，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庭前槐叶沙沙作响，将未尽的话语揉进晚风里。
远处传来更鼓声，第一声鼓响惊散了最后一缕霞光。
卢奂揽过她的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崔江月的手背，那里已不复年轻时的细腻，却依然柔软温暖。
两人望着渐次亮起的灯笼，一时无言，唯有夜风卷着槐花香，轻轻拂过他们的面庞。
卢奂突然打破沉默，“明日我去给你买你爱吃的桂花糕。”
“好，云舒也爱吃桂花糕，小元跟云裳总惦记着蜜饯果子。”
“都依你，这些年，跟着夫人，我也成了个操心的老翁。”
“那也是你心甘情愿。” 崔江月转过身，指尖轻轻描摹着他脸上的皱纹，“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如今陪着我看尽长安花的老头子，卢奂，这辈子有你，真好。”
卢奂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我也庆幸，能与夫人携手走过这许多春秋。往后的日子，还要一起看长安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庭前槐叶的沙沙声渐弱，崔江月感觉有只冰凉的手在摇晃自己肩膀。
她下意识想抓住卢奂的手，却触到一片生硬的金属，耳畔骤然响起尖锐的提示音，“江月，方案第三版客户又打回来了！”
白炽灯刺得她眯起眼，工位隔板上贴着泛黄的便利贴，显示器右下角跳动的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键盘缝隙里卡着半块变硬的曲奇饼干，茶水间飘来隔夜咖啡的酸涩气息。
而电脑小窗口放着电视剧长安的荔枝第一集的片尾曲。
这是她熟悉的互联网公司办公室，不是朱雀大街飘着槐花香的庭院。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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