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玄色锦袍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咳嗽,目光扫过四周,周身寒意愈发浓重。
魏朵最先回过神,慌忙别开眼,将剑柄重重磕在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要敲醒自己混沌的思绪,只是那耳垂泛着红晕
"都看够了?"魏劭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他缓步上前,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如流动的墨,阴影渐渐笼罩住萧梧秋单薄的身影。
魏梁被这声音惊得打了个寒颤,憨厚的脸上泛起窘迫的红,局促地往后退了半步。
萧梧秋仰头迎上魏劭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倔强的笑。她挺直脊背,肩头未愈的伤口牵扯得她微微皱眉,却依然毫不退缩地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魏劭踏前的脚步被乔蛮猛然横出的纤细身影截住。少女攥着萧梧秋的手腕往后拽了拽,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两人之间,指尖在对方掌心沁出冷汗:"巍侯想做甚?"
话音发颤,却仍是将萧梧秋护得严严实实。廊下众人倒抽冷气的声响此起彼伏。魏渠的喉结剧烈滚动,魏枭夸张地捂住嘴,连素来木讷的魏梁都露出惊愕神色。
魏劭垂眸看着乔蛮发颤却挺直的脊梁,眉峰微挑——这个总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弱质女流,此刻竟像只护崽的母兽般竖起浑身尖刺。
魏劭居高临下睨着固执挡路的乔蛮,似笑非笑:"你与秋娘子是旧相识?"
乔蛮仰头望着对方眼底翻涌的暗潮,攥紧萧梧秋的手几乎痉挛,却仍梗着脖子道:"这就与巍侯无关了。"
喉间腥甜翻涌,萧梧秋抬手掩住唇,一声压抑的咳嗽从指缝间漏出,惊得廊下烛火都颤了颤。
这声咳仿佛一柄重锤,砸得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滞,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魏劭瞳孔微缩,伸手欲扶却被乔蛮抢先一步。
少女稳稳扶住萧梧秋虚软的腰身,鬓边碎发凌乱却眼神坚定:"还请巍侯让开!"
她指尖深深掐进萧梧秋掌心,仿佛要将全身力气都渡过去,"我要带秋娘去休息了!"
夜色里,萧梧秋倚在乔蛮肩头,苍白的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却又被另一波咳意呛得蜷起身子:“蛮蛮……”
魏梁憨直的脸上满是焦急,魏朵握剑的手松了又紧,连魏渠都不自觉往前迈了半步。
唯有魏劭立在原地,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眼底翻涌的情绪如同暴雨前的暗云,最终化作一句冷硬的:"还不知这磐邑是否还有余党,我让人护送你与……秋娘子离开。"
萧梧秋垂眸敛去眼底倦意,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笑意:"多谢巍侯!"
青石阶上霜露渐重,萧梧秋素色绣鞋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忽然眼前发黑。膝弯一软的瞬间,乔蛮惊呼着想要支撑,却因重心不稳自己也踉跄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魏枭大步上前,双臂稳稳扶住萧梧秋的肩膀与后腰。靛蓝色衣袍裹着她单薄的身躯,温热掌心透过素色襦裙传来温度。
"小心!"他俊朗的面容严肃有些许松动,将萧梧秋微微倾斜的身子重新扶正。
她强撑着站直身子,苍白指尖捏着染血的帕子行礼:"多谢这位将军,梧秋失礼了!"
话音未落,便踉跄着往乔蛮身侧靠去,发间玉簪在月光下晃出慌乱的碎芒。
魏枭望着骤然空荡的掌心,喉结无声滚动。他不动声色将手背到身后,箭囊里的狼牙箭杆相互轻撞,发出细碎清响,修长手指却在袖中反复摩挲着,仿佛还留着那截柔软腰肢的温度。
夜风卷着桂花香掠过他发烫的耳尖,青铜箭镞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面上却仍挂着惯有的洒脱笑意:"无事,秋娘子没事便好!"
余光瞥见魏劭阴鸷的眼神,后背突然渗出薄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箭尾的雁羽,动作愈发急促。
乔蛮攥着萧梧秋的手指微微发颤,袖口蹭过对方的衣襟:"秋娘,没事吧?"
她仰头望着萧梧秋的脸,眼底映着廊下剑拔弩张的残影,声音里裹着惊惶的颤音。
萧梧秋倚在她肩头,:"无事,只是有些软。"
乔蛮重重咽了咽口水,将少女的腰身又揽紧几分。她的髻不知何时散了,碎发垂在泛红的眼角,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
素色绣鞋踏在结霜的青石上,每一步都试探着探稳,像护着羽翼未丰的雏鸟般,小心翼翼地避开魏劭阴沉的目光。
廊下烛火明明灭灭,将两道交叠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夜风里摇晃成两株相依的寒梅。
朱漆府门吱呀洞开的刹那,小桃攥着灯笼的手猛地一抖。暖黄光晕里,萧梧秋倚着乔蛮缓步而出。
"女郎,有好多人吵着要见秋娘子......"小桃话音戛然而止,灯笼穗子在风中轻轻摇晃。
她瞪圆眼睛,看着月光如水般漫过萧梧秋单薄的肩头,恍惚间竟觉得眼前人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春娘无奈地轻推小桃:"回神啦~"话音未落,小枣已踮着脚凑到跟前,布裙摆扫过满地月光:"这位女郎也着实好看!"
乔蛮拢了拢萧梧秋滑落的披风,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手腕,心头一紧。
她循小桃的目光望向府外,忽觉夜色都被人声搅得沸腾起来。
灯笼连成的光带蜿蜒如火龙,乌压压的人群挤满长街,粗布衣裳与绸缎锦袍交叠。
魏劭见这么多的百姓,唯恐暴乱,带着近臣走了出去,将萧秋梧等人护在身后:“放肆,聚众在此,成何体统!”
“巍侯且慢!” 萧梧秋在乔蛮的搀扶下,踩着青石阶缓步而出。襦裙扫过布满苔痕的石阶,她抬手按住魏劭欲挡的手
萧梧秋望去,夜色里晃动的何止是攒动的人头:“大家这是……”
“秋娘子,你可还好?”沙哑的呼喊穿透喧嚣,孙大娘佝偻着脊背拼命往前挤,蓝布围裙下摆沾着草屑与泥点。
她浑浊的眼底泛起泪光:“大伙听说你被扣下了,所以自发的来,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铁匠举着烧红的铁锤,刃口在月光下吞吐暗红;
猎户背着淬毒的弓箭,箭羽在夜风里簌簌作响;连老妪都拄着比人还高的枣木拐杖,杖头铜饰撞出铮铮回响。
孩童被高高举过头顶,小手里攥着削尖的竹枪,乌溜溜的眼睛满是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