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糖糕铺的后院种了片忍冬。
阿宴说,这花耐冻,像你。我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块刚蒸好的糖糕,看他咬下去时嘴角沾着糖霜,像只偷吃到蜜的小兽。
镇上的人渐渐忘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北境少年,只记得糖糕铺有个总爱帮衬着干活的年轻伙计,眉眼清俊,看老板娘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蜜来。有大婶来买糖糕时,总爱打趣:“阿宴,什么时候把念鱼姑娘娶回家啊?”
他每次都红着脸低头揉面,力道却放得格外轻,生怕把面团揉坏了。等客人走了,才偷偷看我,眼里的期待藏不住。
我知道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句笃定的回应。
其实不用等的。从他揣着狼牙来换糖糕的那个雪天起,从他把暖炉塞进我手里的那个寒夜起,我的心就早已落了定。
初夏的雨来得急,打湿了铺外的青石板。阿宴正在后院劈柴,我撑着伞过去,看见他背上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是北境那一战留下的,阴雨天总爱作祟。
“别劈了。”我把伞塞给他,伸手去摸他的背,指尖触到凸起的疤痕时,他轻轻瑟缩了一下。
“没事。”他转过身,想笑,眉头却皱着,“晚上做你爱吃的桂花糖糕。”
那天夜里,他疼得没睡好,翻来覆去地哼唧。我爬起来给他敷药,油灯的光映着他额上的冷汗,忽然想起上一世,司寒宴也是这样,明明伤得极重,却总说“无碍”,只为让我安心。
“阿宴,”我替他擦汗,声音很轻,“我们成亲吧。”
他猛地睁开眼,眼里的睡意瞬间散去,只剩下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成亲。”我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眉心,“不用等什么吉日,明天就好。”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伸手把我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姜念鱼,你再说一遍。”
“成亲。”我笑着重复,“嫁给你,阿宴。”
他没再说话,只是抱着我,肩膀微微发抖,像个得到了最珍贵糖糕的孩子。
成亲那天,没请太多人,只有镇上相熟的街坊。阿宴穿着件新做的青布衫,是我用攒的钱给他扯的布,领口绣了朵小小的忍冬花。他看着我穿上红裙时,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辰。
拜堂时,他的手一直在抖,握住我的时候,掌心全是汗。我偷偷捏了捏他的手,他才稳住心神,声音却依旧发颤:“我阿宴,此生定护着姜念鱼,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话音落下,满院的忍冬花都开了,香气漫了满室,混着刚出炉的糖糕甜香,暖得像个永远不会醒的梦。
婚后的日子,和我想象的一样安稳。他依旧话少,却会在我早起揉面时,先把灶台的火生得旺旺的;会在我算错账时,默默把铜板补上,再假装没看见我懊恼的样子;会在夜里把我冰凉的脚揣进怀里,嘴里嘟囔着“怎么总像块冰”,手却捂得更紧。
有次整理旧物,他翻出那半串狼牙,用红绳串了,挂在糖糕铺的门楣上。
“这样,就没人敢来捣乱了。”他说得认真,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他知道我怕黑,这狼牙在夜里看着,像盏小小的灯。
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的重生,不是为了改写什么惊天动地的传奇,只是为了在某个寻常的雪天,遇见那个揣着狼牙的少年;为了在某个阴雨天,听见他说“桂花糖糕好了”;为了在某个安静的夜里,能握着他的手,说一句“我们成亲吧”。
就像此刻,夕阳穿过窗棂,落在刚出炉的糖糕上,金黄金黄的。阿宴正低头给糖糕撒芝麻,阳光落在他发梢,暖得像他掌心的温度。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阿宴,”我把脸埋在他背上,闻着淡淡的皂角香,“你看,我们的日子,比糖糕还甜呢。”
他手里的芝麻罐晃了晃,掉了几颗在地上。他转过身,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
风从铺外吹进来,带着忍冬花的香,也带着糖糕的甜。门楣上的狼牙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应和我们的话。
这一世,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生离死别。
只有糖糕铺的烟火气,只有他眼里的温柔,只有我们握着的手,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把甜,酿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