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深处的隔离审讯室,合金门无声开启,如同吞噬光线的巨口。门内,死寂与压迫感粘稠得令人窒息。
四壁与天花板覆盖着吸音的深灰特种材料,冰冷坚硬,形同金属棺椁。唯一光源是中央低垂的无影灯,惨白光柱垂直落下,在地面切割出刺目的光斑,宛如审判席。
被束缚在光柱中心的王妈——王玉芬——瘫在冰冷的金属椅上,双手被高强度塑料束带反绑,双脚固定。从“夜枭”刀下被拖回的狼狈依旧,但此刻,她脸上纯粹的恐惧已被麻木的绝望和一丝毒蛇般的怨毒取代。她佝偻着避开强光,像一株枯萎的毒草。
光柱边缘,阴影浓稠如墨。风洛岚静立其中,与黑暗浑然一体。她换上无标识的深灰作战服,左臂伤口被绷带包裹,隐于袖下。右肩后的伤也处理妥当。她微垂眼睑,双手插兜,姿态看似松弛,周身散发的冰冷沉凝却让空气凝固如铅。失血后的苍白未褪,但阴影中那双眼睛,锐利如淬冰刀锋,无声切割着光柱中颤抖的身影。
沈妤坐在稍远阴影中的金属椅上,家居服素净,脸色平静得近乎异常。唯有眼底翻涌着压抑的冰冷火焰。她无意识转动一支无帽签字笔,笔尖在指尖翻滚,发出规律的“哒…哒…”轻响。这微声在死寂中如同催命符,精准敲打着王玉芬濒临崩溃的神经。
时间在死寂与“哒哒”声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如同酷刑。
王玉芬的呼吸粗重紊乱,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阴影中的冰冷目光如同实质,规律的“哒哒”声绞紧她的神经。
“啊——!” 一声困兽般的嘶哑呜咽终于爆发。王玉芬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迸射疯狂,死瞪向风洛岚的阴影:“杀了我!杀了我啊!都是沈兆辉逼我的!”
阴影中,风洛岚眼皮未抬。插在裤袋里的右手,指关节极其轻微地活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咔”一声轻响。
这轻响,如同行刑令。
静立风洛岚身后阴影中、代号“磐石”的C组队员动了。他上前一步,高大身影将王玉芬彻底笼罩。沉默伸出戴战术手套的铁钳大手,猛地抓住王玉芬反绑椅背后的左手小指!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撕裂死寂!指骨在巨力下呻吟!
“名字。” 风洛岚的声音冰冷平直,无波无澜。
“王……王玉芬!我叫王玉芬!” 王玉芬涕泪横流,疯狂扭动。
“磐石”的手略松,铁钳依旧。
“二十一年前,XX县医院,产妇死亡事故。你做了什么?” 风洛岚字字如冰锥。
王玉芬剧烈颤抖。“我……喝多了!输错了药!剂量……弄错了!不是故意的!医院要开除我!吊销执照!还要坐牢!我……逃了!改名换姓躲起来……”
“沈瑾阳父母车祸重伤入院,同一家医院,时间吻合。沈兆辉如何找到你?” 风洛岚的声音将她拖入更深噩梦。
王玉芬瞳孔因恐惧放大。“他……找到我!不知怎么知道我躲在哪!他说……能帮我永远摆脱那事!给我很多钱!只要……帮他照顾一个孩子……”
“孩子?” 风洛岚追问,一丝冰冷的杀意渗入。
“是……是他给我的女婴!他说……是沈瑾阳的亲骨肉!” 王玉芬的声音带着屈辱和一种扭曲的“使命感”,“他说沈瑾阳为了攀附主家……签了什么承诺书……不能认这个女儿!他让我……让我以保姆的身份带着孩子进沈家!好好照顾她……让她……让她在沈家长大!” 提到女儿,她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光芒。
沈妤握笔的手指骤然收紧!原来沈薇薇……真的是沈瑾阳的亲生女儿!而他,为了主家的资源,竟亲手签下承诺书,放弃了自己的骨肉!何其懦弱!何其凉薄!
“沈瑾阳……他知道那是他的女儿吗?” 风洛岚的声音更寒。
“不!他不知道!” 王玉芬猛地摇头,眼中闪烁着愚昧的得意,“沈兆辉说……沈瑾阳只知道签了承诺书,主家会庇护他,给他资源!他不知道他女儿在哪儿!沈兆辉让我……让我告诉沈瑾阳,薇薇是我……是我和不知名男人生的野种!一个死了爹的可怜孩子……这样……这样沈瑾阳就会因为签了承诺书放弃亲生女而对那个‘养女’心怀愧疚!就会……就会更讨厌我这个‘不知廉耻’的保姆!更……更心疼那个‘孤苦无依’的野种!” 她的声音扭曲着,带着一种病态的逻辑,“这样……薇薇才能……才能在他眼皮底下,以‘保姆女儿’的身份,过得更好!得到更多!我……我都是为了薇薇啊!”
真相如同腐烂的根须,在阴暗处疯狂滋生!沈瑾阳的懦弱与自私,沈兆辉的算计与操控,王玉芬的扭曲与愚昧,共同编织了这张将所有人拖入深渊的网!沈妤看着光柱下那张因“母爱”而扭曲的脸,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意外?” 风洛岚的声音如同索命梵音,陡然转寒,带着刺骨的杀意,“比如,十年前,沈妤小姐母亲那瓶心脏病特效药,为何变成诱发心脏病的毒药?”
轰隆!
这句话如惊雷劈入沈妤脑海!她一直以为生母是病重离世……难道……是谋杀?!
王玉芬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冻住!她躺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向风洛岚的阴影,眼中充满了比刚才更甚的恐惧!“你……你怎么……”
“说!” 风洛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磐石”上前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地上的人。
“啊——!我说!我说!” 王玉芬发出濒死的哀嚎,心理防线彻底粉碎,“是……是沈兆辉!他给的!一种……无色无味的粉末!他让我……趁沈瑾阳不在家……沈妤小姐母亲……她心脏病发作找药时……把药换掉!他说……做得干净……没人会怀疑下毒……只会当心脏病猝死!”
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他……他说……只要那个碍眼的女人死了……沈瑾阳就只剩下对那个‘养女’的愧疚……会更听他的话……也会……也会对薇薇更好!我……我以为他是为薇薇着想!我以为除掉那个女人……薇薇的日子就能更好过!我……我都是为了薇薇啊!” 她发出凄厉的哭嚎,悔恨与绝望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她以为在替女儿扫清障碍,却不知自己亲手毒杀了女儿真正的庇护伞!
真相!血淋淋、荒谬绝伦的真相!
沈妤坐在阴影里,身体冰冷僵硬。她死死咬唇,口腔弥漫浓重铁锈味。原来……生母不是病逝!是被谋杀!被眼前这个愚昧恶毒的女人,被沈兆辉那个畜生,用最卑劣的手段毒杀!只因为一个可笑的、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为女儿好”!滔天恨意与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在她胸腔里翻涌咆哮!她握笔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惨白,签字笔“啪”一声,硬生生在她掌心被折断!
风洛岚的视线极快扫过沈妤方向。那瞬间爆发的、混合着剧痛与荒谬的恨意,她清晰感受。
“沈兆辉最近一次联系内容。” 风洛岚的声音冰冷依旧,继续推进。
“……前几天……舞会后……” 王玉芬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机械的回答,“……他大怒……说薇薇太沉不住气……让我……尽快解决沈妤小姐……他说不能再等……如果失手……他就……就把薇薇是沈瑾阳私生女的事情捅出去……让她身败名裂……” 声音空洞,已无波澜。
“亲生女儿?!” 一个冰冷、带着极致颤抖与不敢置信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突兀地刺破死寂,从审讯室厚重的合金门外传来!
通风管道格栅后,沈薇薇那双因极度震惊而睁大到极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地上那个如同烂泥般的女人——王妈身上!
她听到了什么?
她一直知道王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是她们母女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是她依赖王妈、在王妈身上汲取扭曲母爱的根源。*
但她听到了什么?
那个懦夫父亲,沈瑾阳!他为了主家的资源,亲手签了承诺书,放弃了她?!把她像垃圾一样丢给自己的情妇?!
甚至……让她这个亲生女儿,顶着一个“保姆和野男人生的野种”的耻辱身份,在沈家寄人篱下?!
而王妈……她视为唯一依靠的母亲……竟然为了她那可笑的“好日子”,毒杀了沈妤的母亲?!那个……那个沈妤的母亲?!
“亲生女儿?!” 沈薇薇的脑子轰然炸裂!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王妈和某个“野男人”的孩子,沈瑾阳只是出于“善心”收留她们母女。她恨沈瑾阳的虚伪,恨沈妤占有了“父亲”的愧疚和资源!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沈瑾阳是她的亲生父亲?!是他亲手放弃了她?!让她顶着“野种”的污名活了十七年?!而王妈……她所谓的“为女儿好”,竟然是用毒杀另一个母亲换来的?!
极致的震惊、被亲生父亲抛弃的滔天愤怒、灭顶的羞耻感、以及对母亲愚昧恶行的恐惧,让她理智尽失!那句充满怨毒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冲破喉咙,透过通风口格栅,狠狠砸入!
审讯室内,死寂被彻底撕裂!
地上的王玉芬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望向通风口!看到格栅后那双充满极致怨恨、愤怒与崩溃的眼睛时,身体剧颤,只剩无边绝望!“薇……薇薇?!”
阴影中,风洛岚眼神骤寒!杀机弥漫!“磐石”“冷锋”瞬间警戒!
沈妤抬头,看到通风口格栅后沈薇薇疯狂的眼。那平静的脸上,此刻没有惊讶,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怜悯?!
这眼神如最毒的针,狠狠扎入沈薇薇濒临崩溃的心脏!她瞬间读懂了那怜悯的含义——怜悯她这个被亲生父亲抛弃、被母亲愚昧恶行捆绑、活在巨大谎言中的……可怜虫!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充满世界崩塌般绝望与疯狂的尖叫爆发!野兽般撕扯抓挠金属格栅的刺耳噪音响起!沈薇薇彻底癫狂!她恨!恨沈瑾阳的无情凉薄!恨王玉芬的愚蠢恶毒!恨沈妤那洞穿一切的高高在上的怜悯!更恨这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操蛋的命运!
“拿下!” 风洛岚声音冰冷刺骨!
“冷锋”如离弦之箭冲向大门!
“不——!你们都是骗子!魔鬼!啊——!沈瑾阳!王玉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 沈薇薇的尖叫与抓挠声带着毁灭一切的癫狂!她不再仅仅针对沈妤,她的恨意如同爆发的火山,席卷向所有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王玉芬瘫在地上,望向通风口,听着女儿那撕心裂肺、充满刻骨仇恨的尖叫,灵魂仿佛被抽空,眼神空洞死寂,嘴唇无声开合:“薇薇……我的薇薇……妈妈错了……妈妈都是为了你啊……” 巨大的悔恨和女儿仇恨的目光,将她彻底碾碎。
沈妤缓缓从阴影中的椅子上起身。她看着光柱下瞬间枯槁、如同被女儿唾弃的垃圾般的女人,听着通风管道里歇斯底里、诅咒着亲生父母的疯狂嘶吼,翻涌的恨意冷却沉淀,化作更深沉、更冰冷的决绝。
生母的血仇,身世的昭彰,沈瑾阳的懦弱凉薄与亲手弃女,沈兆辉的狠毒算计,王玉芬的愚昧恶毒与弑母之罪,沈薇薇弃女身份被揭穿后的彻底崩毁……一切根源,都系于沈兆辉那条毒蛇和沈瑾阳那份沾满亲生女血泪的承诺书!
通风管道里的疯狂撕抓、诅咒与尖叫仍在持续,“冷锋”冲出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血色漩涡的中心,那条名为“弃女”的锁链,在真相的烈火中寸寸崩断,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将每一个被其束缚的灵魂,都拖向更深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