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链崩断（上）

通风管道内，沈薇薇那充满世界崩塌般绝望与疯狂的尖叫与抓挠声，如同地狱刮出的阴风，穿透厚重的合金门，在安全屋冰冷的走廊里凄厉回荡。伴随着的，是“冷锋”冲出审讯室大门、急促逼近通风管道检修口的沉重脚步声。

审讯室内，死寂被彻底撕裂。惨白的光柱下，王玉芬瘫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的软体动物，眼神空洞死寂，只剩下嘴唇无声地、绝望地开合着“薇薇”的名字。巨大的悔恨和女儿那刻骨仇恨的尖叫（清晰指向她和沈瑾阳），将她残存的灵魂彻底碾成了齑粉。

风洛岚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弥漫的冰冷杀机并未因王玉芬的崩溃而消散。安全屋被沈薇薇意外入侵，这是不可容忍的疏漏！她对着通讯器冷声下令：“B组，外围警戒提升至最高！扫描所有未授权接入点！‘磐石’，看住目标（王玉芬）！” 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刺破混乱的空气。

“磐石”如同一座沉默的铁塔，立刻上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彻底笼罩住地上失魂落魄的王玉芬，断绝了她任何可能的异动。

沈妤缓缓从阴影中的椅子上站起。她看着光柱下瞬间枯槁如朽木的王玉芬，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沈薇薇那歇斯底里的诅咒与抓挠声（“沈瑾阳！王玉芬！我恨你们！你们毁了我！！”），胸腔中翻涌的、对生母血仇的恨意，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熔岩，在巨大的荒谬与冰冷的现实中迅速冷却、凝结。她眼底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沉重的、名为“清算”的寒冰。

就在这时——

“砰！哐啷——！”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金属格栅被强行撕裂、坠落的刺耳噪音，猛地从通风管道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冷锋”短促而严厉的呵斥：“目标失控！试图撞墙！请求支援！”

撞墙？！

沈妤和风洛岚的眼神同时一凛！

“走！” 风洛岚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向审讯室大门。沈妤紧随其后，心脏不受控制地揪紧。无论她对沈薇薇有多少恨意，亲眼目睹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刚刚被残酷真相彻底击溃的人，在眼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走向毁灭，那冲击力依旧超乎想象。

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气味。一处通风管道的金属格栅被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撞开，扭曲变形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代号“冷锋”的队员正半跪在检修口下方，试图将里面一个疯狂挣扎、额头鲜血淋漓的身影拖出来。

是沈薇薇！

她披头散发，状若疯魔，额角撞开了一个狰狞的口子，鲜血顺着惨白的脸颊汩汩流淌，染红了半边头发和衣襟。她的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和彻底的癫狂，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她不顾额头的剧痛和“冷锋”的钳制，身体如同濒死的鱼般剧烈扭动，双手指甲在金属管道内壁和“冷锋”的手臂上抓挠出深深的血痕，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充满极致痛苦与怨恨的嘶吼：

“放开我！让我死！你们都是魔鬼！骗子！沈瑾阳！你不得好死！王玉芬！你这个蠢货！毒妇！你们都去死！去死啊——！！”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一种绝望生命最后爆发的疯狂。“冷锋”虽然训练有素，但在狭窄空间内既要控制她防止二次自残，又要避免对她造成更大伤害，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完全制服。

风洛岚赶到近前，眼神冰冷如霜。她没有任何废话，闪电般出手！右手并指如刀，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精准无比地切在沈薇薇后颈的某个穴位上！

沈薇薇疯狂扭动的身体猛地一僵，赤红的眼睛瞬间失神，口中不成调的嘶吼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下来，被“冷锋”及时接住。

“医疗室！立刻！” 风洛岚的声音不容置疑，迅速检查沈薇薇额头的伤口。伤口很深，皮肉翻卷，血流不止，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骨茬！情况危急！

“冷锋”立刻将昏迷的沈薇薇打横抱起，如同扛着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大步流星地冲向医疗室方向。鲜血顺着他的臂弯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斑点。

沈妤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看着“冷锋”臂弯中沈薇薇那张被鲜血和疯狂扭曲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发紧。前世沈薇薇狰狞得意的脸，与眼前这张被亲生父亲抛弃、被母亲愚蠢恶行拖入地狱、崩溃自毁的脸，在她脑海中疯狂交错。恨意依旧在胸腔燃烧，但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悲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了上来。

风洛岚没有立刻跟去医疗室。她锐利的目光扫过被撞开的通风口和扭曲的格栅，又看向审讯室内光柱下那个如同彻底死去的王玉芬，最后落在沈妤脸上。她看到了沈妤眼中那复杂的、翻涌的情绪——恨、冷、以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她的伤很重，需要立刻手术清创缝合，可能有轻微颅骨骨裂，需要脑部扫描排除颅内出血。” 风洛岚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处理突发状况的紧迫感，“你……”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要去看吗？”

沈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她看向风洛岚，眼神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那丝悲悯被深深的寒意覆盖：“去。她是证人。她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沈兆辉前面。”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沈薇薇的命，现在属于即将到来的清算！她要沈薇薇活着，亲眼看着沈兆辉和沈瑾阳付出代价！活着承受她弃女身份带来的所有屈辱！

风洛岚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医疗室。沈妤紧随其后。

* * *

医疗室内，刺目的无影灯已经亮起。沈薇薇被安置在多功能手术台上，额头的伤口在强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一名随队医生（代号“白鸽”）正动作麻利地进行紧急处理：止血、清创、建立静脉通道。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风洛岚走到控制台前，迅速调出医疗设备界面，启动了颅脑CT扫描程序。巨大的环形扫描仪无声地滑出，将沈薇薇的头部笼罩其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沈妤站在手术台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看着医生用冰冷的器械清理伤口边缘的碎发和污物，看着生理盐水冲刷下翻卷的皮肉和渗出的鲜血，看着沈薇薇苍白如纸、昏迷中依旧带着痛苦扭曲的脸。前世种种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现：沈薇薇在舞会上故作亲昵的假笑，在沈瑾阳面前楚楚可怜的眼泪，雇佣杀手时那冷酷怨毒的眼神……最后定格在眼前这具毫无生气、额头开了一个血洞的身体上。

恨吗？恨。深入骨髓的恨。但此刻，看着这个同样被命运巨轮碾得粉碎的“仇人”，看着她额头上那个象征着彻底崩毁的伤口，沈妤心中那复仇的火焰，竟奇异地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坚硬。沈薇薇的悲剧，源于沈瑾阳的懦弱与凉薄，源于王玉芬的愚蠢与恶毒，更源于沈兆辉那条毒蛇的操控！她们都是沈兆辉棋盘上挣扎的棋子，只是沈薇薇这枚棋子，从出生就被刻上了“弃子”的烙印，注定走向毁灭。

“扫描完成。” 风洛岚的声音打断了沈妤的思绪。她盯着屏幕上迅速生成的颅脑三维影像，眉头微蹙，“额骨线性骨裂，局部凹陷。硬膜外有少量积血，压迫轻微。暂时未见大面积出血及严重脑挫伤。” 她迅速做出判断，“‘白鸽’，立刻进行清创缝合，颅骨凹陷处手法复位，加压包扎！密切监测生命体征和瞳孔变化！准备冰帽降温，预防脑水肿！”

“是！”“白鸽”应声，动作更加迅捷精准。手术刀和针线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快速而稳定地处理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沈妤的目光从沈薇薇脸上移开，落到风洛岚专注的侧脸上。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紧，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紧紧盯着监控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数据和CT影像。左臂的绷带下，隐隐透出一点暗红的血渍——那是之前为了救她（也是任务）而留下的伤口。此刻，她却在全神贯注地抢救另一个刚刚还试图置她们于死地的仇人之女。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沈妤心中翻涌。风洛岚的“职责”似乎涵盖了一切，冷酷的审讯，血腥的搏杀，以及此刻……专业的救治。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只为达成目标而运转。那自己呢？在风洛岚的“职责”里，又算是什么？仅仅是需要保护的“目标”？还是……

“她暂时死不了。” 风洛岚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沈妤的思绪。她似乎完成了对手术的监控，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转向沈妤，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她心底的波澜，“但需要时间恢复，至少24小时严密观察。”

沈妤收敛心神，点了点头，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王玉芬那边？”

“磐石看着，跑不了。” 风洛岚语气冷硬，“她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审讯价值基本榨干。剩下的，是证据链的固定和沈兆辉的清算。” 她顿了顿，补充道，“沈薇薇的伤情记录和刚才的自残行为，也是重要的证据，证明沈兆辉的阴谋对沈家成员造成了何等严重的伤害。”

沈妤眼中寒光一闪。没错。沈薇薇的自毁，将是钉死沈兆辉的又一颗钉子！她要让沈兆辉和沈瑾阳，为这一切付出百倍的代价！

就在这时，控制台上那个属于风洛岚的特制加密通讯器，再次发出了轻微而持续的震动。屏幕上跳出的，依旧是那个带着沈家主家古老图腾徽记的标识。

沈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