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北风卷着细雪扫过青石板街,苏云把冻僵的手指往破棉袄里缩了缩。发辫里沾着草屑的小脑袋从墙根探出来,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冻裂的苹果肌泛着病态潮红,睫毛结着冰晶,唯独那双杏眼亮得惊人,像雪地里燃着的两簇火苗。馊掉的泔水味从巷尾飘来,她盯着对面茶楼蒸腾的热气,喉头滚动着咽下第三口冰凉的唾沫。
"小贼!"后领突然被人揪住,三个蓬头垢面的成年乞丐将她按在结霜的墙角。为首的刀疤脸捏着半块发霉的馒头在她眼前晃,"敢偷老子的吃食?"
女孩张嘴狠狠咬住那人手腕,趁对方吃痛挣脱桎梏。可刚跑出两步就被拽住辫子往后拖,头皮火辣辣地疼。她摸到腰间藏着半截竹片——那是昨天从武馆墙根捡的,此刻却像握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竹片刚刚捅出,只听见破空声擦着耳畔掠过,三道银光已钉入青砖。苏云怔怔看着震颤的冰棱,它们精准地切断乞丐们的衣带。裤腰松脱的混混们提着裤子逃窜时,她才发现冰棱里裹着三片竹叶。
"师父,您说'竹影分光'要练三年?"清亮嗓音从屋顶传来。男孩倒挂在飞檐下,雪色箭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大概十岁模样,生着张玉雕般的面孔,圆眼睛嵌着琥珀瞳仁,嘴角天生上翘带着三分笑意,指尖还拈着片青翠竹叶,"这招我上月就会了。"
"翎儿,下来。"牵马的中年剑客轻叩腰间龙泉剑鞘,云母石镶嵌的吞口在雪光里泛着幽蓝。当他转头时,苏云看见他左眉断处有道旧疤,却丝毫不减那双星目的凛然正气。
男孩翻身落地轻如鸿羽,麂皮靴踩雪无痕。他故意绕着重枣骏马转圈,腰间玉珏叮咚作响:"要不是我眼尖,这小乞丐早被......"
"我不是乞丐!"苏云突然喊道。话出口才惊觉声音沙哑得可怕,冻裂的嘴唇渗出血珠。她死死攥住那截竹片,直到掌心传来刺痛。
“才七八岁的年纪就敢用竹片捅成年男子,真是个刚烈的孩子。”断眉剑客解下墨狐大氅裹住她。男人身姿如古松挺拔,左眉断疤衬得面容愈发冷峻,眼窝深邃如寒潭,下颌短须沾着雪粒。“我乃苍梧派柳听涛。若你真想保护自己,我可以收你为徒。”
暖意裹着沉水香扑面而来。苏云忽然想起元宵节看过的走马灯,那些旋转的刀光剑影里,似乎也有这样一抹玄色。“师傅!受徒儿一拜!”苏云“噗”地跪下,向柳听涛拜了三拜。
"会骑马么?"男孩不知何时凑到跟前。他束发的银丝带缀着米粒大的珍珠,说话时总爱微微扬起下巴,可递来的水囊却是温的。"抓着鞍桥,别蹭脏我的追电。"小公子明明自己才跟马鞍一般高,束腰玉带勒出尚未抽条的孩童身形,偏要踮脚装老成。他嘴上嫌弃,却用掌心托住苏云的脚帮她上马。
积雪的山道蜿蜒如银蛇。苏云第三次小小红马上滑下来时,男孩终于笑出声:"笨死了!看好了——"他忽然揽住她的腰纵身跃起,足尖点过枯枝残雪,惊起一群寒鸦。
风声在耳边呼啸的瞬间,苏云看见男孩眼底跳动的得意。她故意扭身往下坠,果然听见惊呼。两人滚作一团跌进雪堆时,她趁机把冰碴子塞进男孩后颈。
"你!"男孩跳起来拍打衣袍,玉佩穗子缠住了苏云的草绳腰带。柳听涛的叹息随风飘来:"到苍梧山还有三十里。"
晨雾漫过山巅时,龙泉剑第一次出鞘。苏云看着柳听涛早起练剑,随意挥手便削平三丈外的青岩,碎石簌簌落成"苍梧"二字。男孩在旁挽了个剑花:"想学?叫声师兄听听。"
"他叫燕翎,以后就是你三师兄了。"柳听涛忽然将剑柄按在苏云掌心,金属传来的温热惊得她差点松手,"等你握得住龙泉剑那天,就不必害怕旁人欺负你了。"
燕翎满脸得意地笑着,女孩摸到他昨夜偷偷塞在自己包袱里的桂花糖,突然朝着云海翻涌的悬崖大喊:"我要学最厉害的剑法!"
群山将誓言撞碎成千万片回声,惊起彩翼纷飞的凤尾蝶,乘着剑气没入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