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慢慢晕染开整条老街。香樟树的影子在路灯下摇晃,慕筠钰踩着满地光斑往前冲,帆布包里的橘子汽水瓶盖还在叮当作响:“快点快点!张记烧烤的蜜汁鸡翅再去晚就没了!”
江若衍被她拽着跑,舞蹈背包上挂着的毛绒小猫晃来晃去。暮忆年抱着分镜本紧随其后,画着林溪白裙的那页被风掀起一角,红墨水晕开的小团在暮色里像颗没干透的夕阳。陈楚曦背着词根手册,镜片后的目光追着前面三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巷口:“你们看,张记的灯笼亮了。”
红灯笼在老槐树的枝桠间摇晃,把“张记烧烤”四个字照得暖融融的。穿蓝布衫的老板娘正往铁架上摆鸡翅,油星子溅在炭火上,腾起一串金色的火星。“是小楚啊,”老板娘抬头笑,手里的铁刷在鸡翅上刷出蜜糖的光泽,“今天带同学来啦?”
“要四串蜜汁鸡翅,二十个脆骨,还有……”慕筠钰扒着玻璃柜踮脚看,忽然拍了下柜台,“再加一份烤茄子!要多放蒜蓉!”她转头冲伙伴们挤眼睛,“这是暑假最后的放纵,蒜蓉自由必须实现!”
陈楚曦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桌角的裂缝里还卡着半片去年的银杏叶。她把词根手册垫在肘下,忽然指着菜单上的“烤鱿鱼”说:“squid这个词,词根是‘墨汁’,和暮忆年打翻的红墨水算亲戚。”暮忆年正用铅笔在分镜本上补画烧烤摊的烟火,闻言把笔尖戳在她胳膊上:“再提红墨水,我就把你雅思单词表画成烧烤串!”
江若衍刚把物理竞赛真题集塞进桌底,就看见慕筠钰举着两罐橘子汽水跑过来,罐身上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冰镇的!”慕筠钰把汽水往她手里塞,“刚跟老板娘要的冰桶,说是给‘被暑假追杀的勇士’特供的。”
铁架上的鸡翅渐渐鼓起金黄的弧度,蜜糖在炭火上滋滋冒泡。老板娘端来一盘烤脆骨,孜然的香气混着晚风飘进来,暮忆年忽然停下笔:“我知道第五幕该怎么改了。”她指着分镜本上的空白处,“林溪扔橡果的时候,背景就画成这样的烧烤摊,烟火气能把教导主任的影子都熏软。”
陈楚曦咬着脆骨点头,忽然从手册里抽出张纸条:“这是林溪昨天发来的词根表,说‘barbecue’源自加勒比语,本意是‘户外烤肉的木架’。”她把纸条往桌上推,“你看她画的小图,木架上串着的居然是物理公式,说这是‘把知识烤入味’。”
慕筠钰忽然从包里掏出个玻璃罐,把下午攒的五个瓶盖倒在桌上。“野”“溪”“星”“舞”“光”五个字在灯光下转圈,她用指尖把“溪”字盖拨到中间:“还差个‘等’字就能召唤神龙了。”话音刚落,手机就震了震,是林溪发来的照片——剧本杀店吧台上的“等”字瓶盖,此刻正泡在杯橘子汽水里,气泡在字周围炸开小水花。
“她肯定在偷看我们!”暮忆年举着手机笑,分镜本上的铅笔屑被风吹起来,粘在刚画的烟火线条上。江若衍低头喝汽水,忽然发现杯壁上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流,在真题集的封面上洇出小小的圆,像暮忆年画的省略号。
老板娘端来烤茄子时,蒜蓉的香味裹着热气扑过来。慕筠钰抢过最大的一块,茄子的软绵混着蒜蓉的辛辣在嘴里散开,她忽然捂住嘴:“完了,明天练舞劈叉会蒜味攻击!”江若衍正用筷子把茄子皮挑开,闻言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跳劈叉的小人,旁边标着“蒜香转体三周半”。
陈楚曦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文学社的群消息。有人发了张香樟树下的照片,几个低年级学生正往树洞里塞信封,树旁的石桌上摆着半瓶橘子汽水。“像不像我们藏时光胶囊那天?”她把手机转过去,照片里的阳光透过树叶,在信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她们藏橡果时的光影一模一样。
暮忆年忽然翻开分镜本的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五个空座位,桌角摆着五瓶橘子汽水。“这是明年暑假的约定,”她用红笔在每个座位旁标上名字,“林溪的位置要靠窗边,她说南方的夏天看不到这么多星星。”慕筠钰抢过笔,在林溪的座位旁画了个跳起来的小人:“还要加个我给她表演新舞的特写!”
江若衍的物理笔记摊在腿上,某页的转体公式旁多了行小字:“烧烤摊的铁架半径0.5米,转动角速度等同于暮忆年画慢镜头的速度。”这是她刚才算的,炭火上旋转的烤串在暮色里划出金色的弧线,竟真的和公式里的轨迹重合。
陈楚曦把最后一块烤鸡翅塞进嘴里,忽然指着手册上的“ephemeral”词条笑:“这个词的注解是‘像蒜蓉茄子上的热气’,果然刚出锅时最香,凉了就没那股劲儿了。”她合上手册,银杏叶书签从页间滑出来,落在满是汽水渍的桌面上,“但有些东西凉了也好吃,比如我们攒的瓶盖,越久越有意思。”
巷口的风忽然大了些,卷着香樟树的叶子掠过烧烤摊。慕筠钰伸手去抓,却只捞到片半黄的叶子,叶脉在灯光下像张细密的网。“这是暑假的头发,”她把叶子夹进江若衍的舞蹈笔记,“明天开学,就当给课本留个念想。”
老板娘端来最后一盘烤玉米,玉米粒上还挂着晶莹的蜜糖。“送你们的,”她擦着手笑,“看你们四个像串在一块儿的烤串,离了谁都不香。”暮忆年忽然把分镜本递过去,指着画里的烧烤摊:“阿姨,能给我们画的店签个名吗?就写‘张记永远有五个座位’。”
暮色渐浓时,桌上的空汽水瓶已经堆成小塔。慕筠钰数着瓶盖忽然跳起来,把五个盖子摆成五角星,手机闪光灯“咔嚓”一声,把烧烤摊的烟火、伙伴们的笑脸和窗外的香樟树都框进画面。“发给林溪!”她举着手机喊,屏幕上的照片里,五个瓶盖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五颗凑在一起的星星。
离开时,老板娘往她们包里塞了袋刚烤好的脆骨。“明天开学,揣着这个去,”她挥挥手,红灯笼的光晕在她身后晃成团暖融融的红,“知道你们舍不得暑假,可日子就像烤串,翻个面儿,又是新的滋味。”
四个身影并肩走在老巷里,帆布包的带子偶尔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慕筠钰哼着没编完的舞曲,调子混着晚风里的孜然香;暮忆年的分镜本卷在手里,纸页间夹着的香樟叶沙沙作响;江若衍的物理笔记在怀里轻轻晃,某页的歪嘴猫正对着“提前开学”的牌子笑;陈楚曦的词根手册被晚风掀起一角,“abrupt”词条旁多了行小字:“但和朋友一起被腰斩的冰淇淋,甜得更久些。”
走到香樟树下时,她们忽然停下脚步。树洞里的时光胶囊似乎在夜色里轻轻呼吸,藏着的橡果该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慕筠钰蹲下来,往树洞里塞了个橘子汽水瓶盖,是刚从烧烤摊捡的,内侧被她用马克笔写了个“续”字。
“给暑假续个杯,”她拍了拍树干,声音在巷子里荡开小小的回声,“明年再来喝。”
晚风穿过树叶的缝隙,送来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四个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最终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的影子里藏着物理公式,谁的带着剧本墨香,谁的沾着橘子汽水的甜,谁的裹着单词表的韵律。就像树洞里的约定,早就不分彼此,成了香樟树年轮里的一部分,在往后的每个夏天,都会长出新的温柔。
江若衍忽然抬头看天,几颗早亮的星星在暮色里闪。她想起物理题里的轨道公式,原来有些相遇早已注定,就像她们四个,还有远方的林溪,不管暑假被截成多少段,总会沿着各自的轨迹,凑成完整的星图。
“走吧,”陈楚曦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远处的灯笼光,“明天的早自习,得比教导主任先到。”
慕筠钰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忽然回头喊:“等等!我的舞蹈鞋好像在包里踢到暮忆年的分镜本了!”暮忆年举着卷成筒的画纸去追她,江若衍和陈楚曦相视而笑,慢慢跟在后面。
老巷深处,烧烤摊的红灯笼还在摇晃,把她们的笑声剪成一段段金色的碎片,落在香樟树的叶尖上,落在未写完的剧本里,落在物理公式的符号间,落在每个关于“我们”的注解里——这个被突袭的暑假,原来从未真正结束。